小腿骨一阵剧痛袭来,赢铣也不由得动了?气:“阿孟,你安分些!”

听见这个称呼,林寓娘挣扎的动静反倒更大了?:“我不是阿孟,谁是你的阿孟,我是江城的女医,是良籍的身份,你们莫名其妙将我抓来军营,现在?还要逼良为娼?!”

她声?量极高,吐字也清晰,一时间就连习箭场上的军士们也放下弓箭看过来。杵在?边上的赵石走不知?该往哪里走,留也不敢留,缩着脖子一副鹌鹑模样?,林寓娘则是又踢又咬,尖叫喝骂不止,赢铣又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这场面像极了?欺男霸女。

“江铣,我的良籍身份是陛下亲口承认的,你难道还要抗旨不成吗?!”

赢铣终于还是停住脚步松开手,倒不是怕抗旨,实在?是林寓娘骂得太脏。什么叫逼良为娼,他想?要带她走,想?要护着她,他们本是夫妻,林寓娘竟这样?羞辱他。

赢铣面沉如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林寓娘深吸一口气,整了?整有些变形的衣裳,高声?道:“我是女医,你强留我在?此,我自?然是去女医该去的地方,做女医该做的事。还请大将军放尊重些,男女授受不亲,也请大将军清誉为重,不要动手动脚。”

授受不亲?清誉?她知?道清誉两个字该怎么写?吗!

赢铣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能做什么女医?”他伸手指向赵石,“你要去同他睡一个屋子,同一群男人睡在?一处?”

说到这个,林寓娘也有些发怵,若说男女同室居住,当年她随同楚鹤南下江城时,早把这些忌讳抛得一干二净。只是才刚发生了?孙家那样?的事,此刻身在?军府,又更令人多添几分不安。

可难道江铣的身边是什么好去处吗?

“大将军若是不认为我能做女医,瞧不上我的医术,放草民离开就是。”

林寓娘也不愿待在?军府,比起军府,比起江铣,荒郊野岭潜藏着的野兽与虫蛇都算不上什么威胁,别说她打小就能上山砍柴,就是这些年来,她为了?采药也没少与这些东西打交道。

赢铣只觉得她胡搅蛮缠:“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林寓娘紧了?紧手中箱笼的系带,“我不是医工,本没有被征召的资格,更不是药童或是医工亲眷。你要么放我离开,要么让我去医舍。”

林寓娘想?得简单,她不是医工也不是医工的家眷,更不是营妓,偌大的军府里头全是男子,丝毫没有她的立锥之地。江铣根本没有理由留下她,既然看不上她的医书,自?然就该放她走了?。就算当真要留她下来,那也该是女医的留法。可在?赢铣眼里,她提出的两条路,他一条也不想?选,更别说这番说辞太过天真,根本站不住脚。

军府大营什么时候是讲礼法的地方。

“你要做女医是不是?”

林寓娘一见他这副模样?就发慌,强撑着梗直着脖子道:“我原本就是。”

“好,你说是就是。”

赢铣怠懒再同她扯皮,躬身将林寓娘连人带箱笼拦腰扛在?肩膀上。

视线陡然转换,林寓娘手忙脚乱地攀住他肩膀,惊叫道:“江铣,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林女医,近日天气热,某腿脚旧伤复发,颇有些不适,还请娘子代为看顾一二。”赢铣道。

她要做女医,那就让她做个尽兴。

……

林寓娘一路挣扎,一路叫骂,而赢铣视若无睹,大摇大摆地将她扛着回了?绛帐,帐前两个守卫见他空不开手,还在?他将人抱进去后主动放下帘帐,将所有挣扎和叫喊遮挡在?厚重毡毯后。

守卫们难以遮掩的促狭一闪而过,林寓娘愣了?一瞬,紧接着又奋力?挣扎起来。

“你这个混账,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我不是你的姬妾,不是你的奴婢,你怎么可以……”话还没说完,视线再次倒转,这回是被扔到了?柔软的床榻上,林寓娘忍过晕眩,看清周围环境,不由得惊惧道,“江铣,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赢铣只道,“方才一路走来,你可曾见有人阻拦?”

林寓娘呼吸骤然一滞。

赢铣带她回来时并没有避着旁人,可那些身披盔甲的军士全都是他的下属,主将扛着个女人招摇过市,他们也只当没看见。

想?想?也是,松烟叫他大将军,大将军,好高的权位,就连幽州刺史也要听凭他问?罪。他想?要个女人,就算是在?幽州,在?范阳县大街上,又有谁会多说些什么难道她还能再一次面见天子,告他的御状?

况且她一介草民,原是十辈子修福也难以得见圣颜,上回遥遥一见,也是因着江铣的缘故。

林寓娘坐在?锦被间浑身发抖,一半是被气得,另一半却是出于畏惧。

或许是公务繁忙,又或许是终究还顾忌些脸面礼仪,赢铣虽然将林寓娘扔到榻上,却没当真拉着她白日宣淫,反倒整整衣袖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林寓娘抿着唇满脸隐忍,赢铣察觉出什么。

“你就算出了?行帐,又能去哪里,去同那些医工男男女女地睡在?一处?”赢铣俯身,制住想?要往后逃开的林寓娘,屈指拂去她脸颊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浮尘,“你最?好打消那些蠢念头,一旦离开绛帐,就连我也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林寓娘悚然一惊,等?再想?起该打开他的手时,赢铣却已经掀开帘帐出去了?。

正是盛夏时节,行帐四处被毡布围得密不透风,充作门扉的帘帐一垂下来,不多时便?能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林寓娘听着他步伐像是走远了?,手脚并用着就要爬下脚踏往外?冲。

可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

江铣说的不错,离了?这行帐她还能去哪?外?头都是江铣的人,只怕不过片刻就又会被扭送回来,在?绛帐或是去医工舍间又有什么区别,总之都是在?江铣的地界,除非能够逃离军府大营,坐船南下彻底离开此地,否则窜来窜去反倒像是矫情?。更令人脊背发寒的还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林寓娘不是深闺后院中娇养着长大的小娘子,自?学?医以来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更别说她才刚经了?孙家的事,几乎是立刻便?领会了?江铣的言下之意。一个女子无有依傍,孤身行走在?军府大营之中,遭遇什么样?的事情?都不鲜见,更别说军中还有正经八百的营妓,若是被人误认了?强掳了?去,她可没有后悔的余地。

如此说来,江铣的营帐竟是她最?好的安身之所。

这实在?太过难堪,也实在?太过折辱人。

她原本能够好好做个女医的,若不是被孙家人带累,若不是幽州刺史随意抓人填坑,甚至若不是被江铣认出来、又被他像个匪徒似的扛在?肩上强掳进他的营帐……她原本可以安生地做她的女医,治病救人,安身立命。

可如今江铣闹了?这一出,全军营上下还有谁会将她当成正经人?

当日在?江府时是如此,如今她已经更名改姓,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却还是如此。她终于又落到江铣手里了?。林寓娘没再鲁莽地往外?闯,鼻尖却是一酸,数不尽的委屈层层涌上来,其中还夹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总是这样?倒霉,没有一点好运气。

林寓娘垂头看着自?己的足尖好一会儿?,忍下泪意,松开握紧裙摆的掌心,这才有功夫打量周围环境,绛帐地方不大,仅以一张屏风隔开内外?,内里最?显眼的便?是一张四足酸枝榻,余下还有些衣架、巾栉之类的常用物件,相较起来,放置在?外?头的书案、文书则显得没那么私人,桌案上甚至还有一套杯盏,或许除开处理文书之外?,此处也能用作会客。

不愧是大将军,哪怕是行军在?外?也受不着亏待,所居绛帐比起普通人家简直是云泥之别。林寓娘看着那些书卷,想?起被江铣扛回来时,倾倒一地沾满尘土的、那些她视若珍宝的医书,还有两人骤然重逢时,江铣穿着金光灿灿的盔甲,站在?日光下有如天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