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如今的他?,终于有?能够争辩的机会了。
“将军所言,倒也合乎情理,只是岑十六不知所踪,当年之事到底如何,仅凭将军一面之词,只怕难以?取信……”卢瀚海迟疑道,“陛下?,不知可否询问证人求证?”
皇帝答应了,他?便转头向孟柔走来。
“孟氏,江铣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孟柔迟滞地抬起头。
岑十六这个名字,她是头回?听,何氏曾经将她卖给过旁人为奴,她也是头回?知晓,就连孟壮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牵连上谋逆重案,她也是头回?知晓。
谋逆,阑入,孟壮是她的亲弟弟,姑且也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她不是不知道孟壮有?些左性,只是这样的大事,他?怎么敢犯,又怎么有?那个能力和本事。
只是还不等?她辩驳,话题便转了风向,她也渐渐听明白了。她,孟壮,何氏,他?们三人虽然在场,那些人说的字字句句虽然都与他?们有?关,可他?们原本就是最不要紧的。他?们抓着她的身契论述良贱,可实则并没有?人在乎她到底是良籍还是贱籍,孟壮掉了舌头,断了手指,也没人在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在这里的用处,只是被用来栽赃江铣,打击江铣罢了。
原来她以?为的三年相守,不但是一场笑?话,还是泼在江铣身上的一盆脏水。崔有?期持刀要害江铣,她就是那柄被人左右的尖刀。
她从不知道,原来嫁给一个人,也是在给他?身上泼脏水。
孟柔摇摇头,又点点头。
“婚事是否由旁人主导……”孟柔清了清嗓子,摇摇头,“我并不知晓。只是当年江铣初到安宁县时,确实,伤重难行,昏迷不醒。”
是啊,一个伤重之人,家徒四壁,如何能拿出二两黄金来冲喜。他?伤重如此,连话都说不清楚,又怎么可能签下?婚书,要迎娶她为妻。
孟柔自嘲一笑?。
当真?怨不得旁人都来欺负她。原本就是她愚蠢。这样明显的纰漏,这样明显的破绽都看不穿,才让何氏轻易就卖了她。
想?到此处,孟柔忍不住又朝母亲看去,这么多年了,她究竟算什么?她的爱恨,全然没有?道理,也经不起推敲。她所以?为的明媒正娶,她所以?为的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于江铣而言却是附骨之疽。难怪江铣这样恨她,这样恨他?们全家。
错的竟然是她。全都错了。
卢瀚海顺着她的目光,也朝何氏看过去,想?了想?又问道:“证人何氏,江铣、孟柔所言,是否属实?”
何氏也是当事证人之一。
“何氏,当日江铣迎娶孟柔,究竟是不是自愿?”
何氏却道:“当然是,当然是!江铣看中小女姿色,非要聘娶为妻。孟柔早已是旁人奴籍,可他?毫不在乎,非要迎娶,孟柔也执意要嫁给他?……”
满堂哗然。
“阿娘,你为什么这样说?我嫁给江五……我与他?之前从不相识,那婚书分明是……”
“我是你的阿娘,你行为不端,我原本应该劝谏,只可恨你早早与他?有?了首尾,”何氏抱着孟壮,眼神闪躲,“……我这才不得不答应了。那婚书,也是江铣自己写的。”
“阿娘……”
孟柔惊愕又不解,片刻之后,终究还是反应过来。
孟壮不会无缘无故地阑入御在所,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金銮殿上。今日之事全都是冲着江铣去的,她是旁人手中的刀,何氏和孟壮又何尝不是。
何氏是又卖了她一次。
双方各执一词,难以?评断,若是能有?婚书为凭,比对字迹,倒是能够一目了然。
“诚如将军所言,此案由陛下?亲审,百官监审,大理寺不敢轻忽,的确百里加急去函安宁县衙索要婚书存档。只是武功二年,并州暴雨不止,安宁县内涝严重,县衙文书存档多有?损毁,交由县衙留底的婚书,竟然全都毁于洪涝之中。”
凡大秦百姓成婚,皆有?婚书正书与别纸,别纸上交县衙作为更改户籍的依凭。听他?这么一说,孟柔也想?起来了,除开?那张身契之外,五年前,她的的确确签过两纸婚书,也曾将别纸交于县衙存档。
她确实曾经嫁过人,明媒正娶,有?婚书为凭。
只是方才江铣也说了,上头落着的名字,是江五。而江五此人,从来都是杜撰。
至于正纸,原本是孟柔收着。她初嫁给江五时,并不是心?甘情愿,也不曾与他?两情相好。那时她只想?着照顾好江五,等?他?养好伤后就去县衙和离,至于聘财,她慢慢还,总能还上的。
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与江五成了真?正的夫妻,那张婚书也早就不见?了。
不知是被虫蛀了,还是也毁在当年洪涝之中。
没有?婚书做凭证,自然,不论是江铣所说还是何氏所说,都没了证据。
“别纸虽然损毁无可追溯,正书却在。”卢瀚海却从袖子里拿出一封文书来,双手呈上御前,“差役们搜遍安宁县,终于在城隍庙的供桌底下?,发现?了这张婚书。”
第78章 第 78 章 答婚书
大理寺竟当真找到了那纸婚书。
但?即便拿到婚书又如何, 当年江铣流落到安宁县时伤重得直不起身,婚书时他人代写,上头落着的名字也只是江五,就像江铣先前所说的, 这张婚书, 反倒是证明他清白无辜的证据。
可看?着卢瀚海小?心翼翼从袖中取出的, 边角陈旧泛黄,背面还带着星星点点虫蛀痕迹的文书,江铣脸色却?骤然变得苍白。
他猛然回?过头, 远远看?向孟柔。
孟柔迟滞片刻, 也想了起来。
婚书共有两份, 县衙留档的别纸被损毁,正书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卢瀚海找到的,是第三张婚书。
武功二年九月,如瀑的暴雨下了整整三日,高?涨的河水漫过堤坝冲入城池, 冲垮了大半个?安宁县,也毁了县衙中存档着的文书。孟柔与江铣的家安在城池北边,背靠荒山远离河畔,地?势较高?, 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但?是暴雨落下时, 孟柔并不在家,而是在城隍庙。
城隍庙在城南,她家在城北, 孟柔没有带伞,第一道?闪电打下时就躲回?檐下避雨。本以为这场暴雨很快就能过去,可乌黑天?空像是被谁划开个?大破口, 雨水伴随着雷鸣倾泻而下,土黄色的泥水打着浪翻涌进城门,淹没街道?,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就涨上了好几层台阶。没过多久,就连月光也彻底隐没在层层乌云之后?,孩童们的啼哭声,大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仓皇间,巨响在耳边炸开,所有声音也被喝止了。如银练的闪电划过天?边,在那一瞬间,孟柔看?见破碎的院墙,漂浮在水面上的木盆和断裂的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