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仰着脖子直叫唤:“菩提嬷嬷只说要?买风寒药,小的分明?是照吩咐办事,怎么就?要?挨打了?事是娘子要?办的,规矩也是娘子叫破的,小的不?服!”

一片死寂中,珊瑚率先反应过来,惊叫道:“孟娘子怀孕了?!”

是江铣的孩子。

戴怀芹扶着菩提,颤颤巍巍站起来,看着西厢房紧闭的房门,想要?进去却又情?怯。这是江铣的孩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戴怀芹的第一个孙子。

江铣受了那么多的苦,遭了那么多的罪,如今终于?有孩子了。

她要?做祖母了。

戴怀芹一阵狂喜:“五郎要?当父亲了!”

珊瑚急道:“孟娘子误服药物,怕是会对孩子有损,还请娘子快些请医工来看诊,或许还能保得住!”

戴怀芹立时转喜为忧,江铣终于?要?有孩子了,可这孩子此时却命悬一线。

都怪小厮办事不?利!

“给我拖下去打!重重地打!”发落完小厮,戴怀芹又拉着菩提,“快、快去寻医工,这是我的孙儿,我一定得……”

菩提却没动。

“娘子糊涂了,五郎可还尚未娶妻!”

尚未娶妻,先有庶长子,江铣以后可还怎么议婚?县主向来心高气傲,能够等江铣三年实属不?易,若是再闹出个庶长子,只怕这婚事就?成不?了了。

戴怀芹还是犹豫:“那毕竟是五郎的第一个孩子……”

菩提急得直跺脚:“您可别忘了,孟氏是如何进的江府,又是如何落水的!”

戴怀芹如梦初醒,当即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孟柔是江铣在安宁县娶的庶人,不?通诗书,不?懂礼节,行?事荒诞,又是被岑嬷嬷带进府邸,分明?是大夫人的人,就?是为了戕害江铣才来的江府。这样的身份,就?是没有坏心也难免会成坏事,更何况这人显然就?不?是个安分的,家中办大宴,她不?好好守在院里不?说,反倒在家中四处乱逛乱看,生怕冲撞不?着贵人,又跑去跳湖跳河,闹出事端。

“放任她生下子嗣,那才是毁家灭族的大事!”

戴怀芹终究还是从外头请来了位医工,不?是为了保胎,而是为了堕胎。

因为给孟柔煎药,砗磲被按在屋里毒打受审,她只是过手跑腿的那个,其?中细节一概不?知,就?是打得皮开肉绽也没有什么可招供的,但也因此对后头的事情?一概不?知。后来替孟柔煎药的,都是珊瑚。

红花汤活血散寒,通络温经,是治妇科症的常用药。里头又掺了大量的荆三棱和?虎杖根,都是通经络、利下的好药。

只是本就?冲任不?固的症象继续崩漏下去,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无声无息地没了,孟柔的身体也逐渐衰败下去。

再加上每次送菜必有的一道石花菜,清热解毒,化瘀散结。长期这样吃下去,别说能不?能再次怀孕,孟柔只怕连性命也难保。

孟柔垂着眼,听?松烟一字一句地念出珊瑚口供,听?得四肢发冷。

她依稀记得自?己曾问过菩提,药为什么一点都不?苦。那时候菩提答了什么?她记不?清了。

她竟然以为是着凉之后没有及时喝姜汤,这才生了病,以为月信不?准也是因为生了病。

可什么样的月信不?准,会有那样多的血块?

那分明?是她被搅碎了的骨血。

第69章 第 69 章 骨肉情

砗磲亦是惊骇不已, 她原以为?孟柔小产全是由那碗桂枝汤所害,那碗桂枝汤又是经她的手带进偏院,又是她亲手煎下?的,再加上?隐瞒之罪, 日夜惴惴不安, 直到得知孟柔已死才有?片刻安宁。

可谁知孟柔竟没有?死, 不仅如?此,她小产的背后,竟然还藏着?这样多的事。

砗磲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被?松烟扇了?一巴掌才醒转过来, 左右张望一阵, 手脚并用地爬到孟柔膝下?抓住她的裙摆。

“孟娘子?,奴婢自知罪大恶极,原本不敢自惜性命,只是家中还有?老父老母需人赡养……还有?珊瑚,对, 珊瑚姐姐是全然一片善心,那日娘子?受罚跪在院中晕倒,就是她背您进屋,发?现您高热的啊!求娘子?饶命!”

“你们害了?我的孩子?, 险些害死我。”孟柔轻声道, “现在却要我来饶恕你们的性命?”

砗磲还要再求,却被?江铣一脚踢开。

“贱奴!你、你们……你们怎么敢……”

他一想到当日在偏院里?,这两个仆婢是如?何?谋划着?给孟柔下?药, 如?何?杀了?她腹中孩子?,而?他竟然懵懂不知,竟放任这两个仆婢与孟柔同住一屋檐下?, 任由她们把毒药一碗碗送进孟柔口中。

那是一条命,是他和孟柔的孩子?,竟就这样没有?了?。

她曾那样希望有?个孩子?。

此等贼子?,不杀不足以平他心头愤恨,但孟柔还在屋里?,况且还有?外人在侧,倒不好吓着?他们。江铣握紧刀,侧眼示意松烟将人拖出去,可砗磲似乎是知道小命难保,死到临头,竟生出股蛮力来,挣脱了?松烟的钳制。

“当日孟娘子?高热不止,奴婢去求药是为?了?救人,求来的药虽然有?误,可若是不让娘子?服下?去,娘子?只怕会被?高热烧死。我们分明是救人,怎么就成了?害人了??”想到珊瑚,她又痛哭起来,“娘子?也曾落入奴籍,当知道为?人奴婢的苦楚,主人有?指令,下?人除了?照办,还能怎样?做也是死,不做也是死,娘子?告诉奴婢,究竟怎样才能活下?来!”

“你快少说些吧,犯了?此等大事,竟然还想要活命,也不怕连累府中的亲长吗?”

松烟一句话就说得砗磲哑了?火,他加大力气,正要将人拖出去,却听孟柔道:“等等。”

跪在地上?的砗磲面露喜色,可随后又被?惊惶所盖住。

孟柔看着?她好一会儿。

明明是救人,怎么又成了?害人?这句话,孟柔也曾问过自己许多回。

但砗磲比她聪明得多。

良久,孟柔厌恶地别开眼。

“放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