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仍是没回答。
孟柔荒谬地看着江铣,看着他眼中的震惊和痛楚。
“不肯放过我的,是你。”
江铣被她说得一愣。
孟柔挣开他的手,自嘲地摇摇头。
原来如此?,就说公主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起了兴趣,明知道她与?楚鹤没有?干系也要带她走,原来要带她回去的根本?不是公主,而是江铣。
可她越发不明白,看着江铣那副痛惜的模样,更?是觉得可笑。
“还能是怎么回事?”她瞥了眼身侧的女官,轻笑道,“公主召我说话,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江铣抓着她的肩膀:“她召见你你就去?你没有?脑子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晋阳公主原就心怀恶毒要杀了孟柔,孟柔竟然还敢这样没有?防备地走进她的行驾。虽然碍于出行在?外,又要掩人耳目,他只能勉强向晋阳借了两个侍女来伺候孟柔日常梳洗,可除了那两个侍女之外,周围站着的都?是军士,孟柔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轻易地被人带走?
孟柔却疑惑道:“不然呢?我不过是一个逃奴,一个贱民,公主召见,难道我还能拒绝吗?”
江铣浑身一僵,寒意悄悄从心底升起。
他环视周围,所有?人都?屏息静气,个个垂着头不敢多?话。
晋阳公主毕竟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在?这些人眼里,只怕同皇帝本?人也没什么区别。他镇守时尚且能压制公主,可一旦他离开,公主有?命,这些人是不得不从。
孟柔没有?朝廷封诰,身后又没有?家?族倚仗,公主就算杀了她也是易如反掌。
何况婚仪那日,就连江铣自己,也是拔了剑见了血才保下她一条命来。
江铣心中又惊又怒,还有?说不出的后怕。
他在?想?什么?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竟然如此?疏漏!
“别作出这样一副表情。”孟柔瞧着他只觉得可笑,“我好好待在?江城,你为什么非得来,为什么非得将我带走?我在竹下县不是贱民,我只是林寓娘。我有?双手能吃饭,你为什么非得要把我弄到你们跟前来当个下等庶人,随意驱使打?骂?!”
将她置于如此?境地的,不正是江铣吗?他怎么有脸作出这样一副心疼神情。
就像在?怜惜什么极珍贵的物件。
孟柔见他没话说了,别开他的手,也不理?会女官搀扶,自行登上马车。
江铣在?原地站了许久,副将吴丰小心翼翼地上前:“大将军……”
“值守者自行领罚,我们现在?启程。”
“现在?就走?”
吴丰有?些惊讶,公主的仪仗浩大,随行护卫众多?再加上从府军临时调来的上番兵,林林总总共有?百十来号人,吃饭、住宿,都?是大阵仗,轻忽不得。好不容易经过州治,本?来打?算要入城修整,方才两人先行一步便是去处理?此?事。
可谁知道,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就又出了事。
江铣看了他一眼,吴丰连忙低头称是。
仪仗停留不过一会儿便又再动身,原本?叫嚷着要落脚修整的晋阳公主自知理?亏,这下也没再闹,骏马牵着彩轿缓缓往前走,可走着走着却突然拐了个弯,紧接着便是向前疾驰而去。
牵马走得快,这硕大的轿子里头就同地龙翻身一样,桌榻碗盏晃个不停,女官们摔得东倒西歪,晋阳撑着轿壁勉强稳住身形:“停轿!停轿!走这么快是要颠死人吗!”
轿夫没有?回应,女官们跌跌撞撞地推开窗,江铣骑着马正护卫在?侧。
“微臣奉圣命护送公主尽快回京,圣人有?命,臣不敢迁延,还请公主见谅。”
晋阳嗤笑,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不过是因为她打?了孟柔,要替孟柔出气而已。
不过是将马车驾快些这样的伎俩,她是公主,嬴氏之女,君臣之别在?前,谅江铣也不能将她如何。女官合上窗,晋阳垂着眼皮面露隐忍,等回到长安,回到皇宫,她定要……
颠簸好一会儿,晋阳突然发觉不对,撑着轿壁再次推开窗门,江铣骑马护侍在?侧,双目直视前方,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对他做了什么?!”
江铣没答,晋阳撑着车窗两边,勉强探出窗外,马车疾驰,这姿势太过危险,女官们纷纷惊呼着来攀扯她,晋阳没有?理?会,只抻着脖子往后看。
彩轿后头车辕上不知何时拴了根绳子,绳子另一头绑着的竟是楚鹤!
“你疯了!你、你停车!快停车!”晋阳怒道,“我是当朝公主,江铣,你要造反吗?!”
“秦律有?诬告反坐一条,还请公主慎言。”
江铣终于拨冗转眸看向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冰冷。
“罪人拐带公主,罪大恶极,只是让他吹吹风,醒醒脑,自悔过错而已。公主不必如此?惊惶。”
他确实动不了晋阳公主,只是孟柔脸上受的伤,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你……你放肆!就为了那个贱人……”
晋阳怒不可遏,他这哪里是要让楚鹤悔罪,分明是要归她的罪。她自知今日确实逾矩了,楚鹤同孟柔成?婚,她恨不得杀孟柔泄愤,江铣也是一样,他肯留下楚鹤就是交换,特地让女官去服侍伺候,也是摆明了是抬孟柔的身份要护着她。
孟柔不过一个庶人,一个逃奴,胆敢在?外同旁人有?了瓜葛,甚至成?亲,江铣竟然还要护着她的命,连打?都?打?不得。他这样宽和,晋阳却没有?这样的肚量。
不过转瞬之间,晋阳便收起惶急模样,脸上满是被冒犯的愤怒。
“不过是个庶人,养不熟的东西,违抗命令逃跑了,同那个逃奴也没有?什么区别。多?谢将军替我动手。”
说罢阖上窗户,竟是不再理?会了。
就算是个庶人,是个逃奴,能让堂堂公主不远千里,私下离京也要找回来的逃奴,想?必还是有?些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