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子的那位先夫,名字也叫江五。
……
四月二十?六,红烛摇影,面靥新蛾。
沐春堂里外焕然一新,数尺长的大红帐幔遮挡住房梁高的药柜,书案成了供桌,碳炉中燃着香饼,屋里经年的药气也被?酒香覆盖,傧相的吉祥话成串似的往出掉,左邻右舍庆贺不绝,几个小童围在门前点爆竹,一听声响边尖叫着笑起来?。
新郎官平日里虽冷淡,到?了今日,却也免不得被?喜庆颜色衬得暖喝些?,才刚拜过天地?,便有帮闲壮着胆子上前撺掇要做却扇诗。
新郎官蹙眉看一眼?新娘,扇子后?的面容是他见过无数回的,可到?了今日,还是免不得顺着众人意思随口吟咏几句,出口成章,竟如宿构,众人赞叹声中新娘放下?花扇,又引得新一轮惊艳。
闹着闹着,街巷里有名的长命婆上前来?,扶着新娘子往后?院屋里走,帮闲们则攀扯着新郎官,非得要将他灌醉了不可。
长命婆将孟柔送到?内屋便就出去?了,人走了,孟柔抻一抻酸胀的肩膀,捶了捶后?背,看着满屋子喜庆的红色,满意地?勾起唇角。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她忙里忙外,精打?细算,竟当真撑起了场像样的婚仪。
也是幸好?楚鹤配合,样样都肯随着她的心意来?。原本不想铺张的也铺张了,不想换衣裳也换上了,今日更是捏着鼻子做了一首却扇诗,算是全了她的体面。
也全了她的一场梦。
这里是楚鹤的房间,也是后?院的正屋,长命婆是外人,不知?就里,便将她引着往这里送来?,外人走了,孟柔却没走,坐在桌前晃着扇子玩,一边玩一边等楚鹤。
今日婚仪是做戏,她自然不会在这留宿,只是昨日楚鹤说有事要同她交代,让她在房里等。
楚鹤不爱应酬,本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可孟柔等了又等,撑着脑袋直打?瞌睡,人也还没回。
第二次磕到?额头时,孟柔惊醒,忽然发觉外头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宁静中似乎有脚步声传来?,应当是宴席结束,楚鹤回来?了。
“怎么这么久,不是说不肯宴饮吗?还是他们太能劝了?”
孟柔笑着起身,那脚步却停在门外。
“老师?楚鹤?你是吃醉了酒吗?”
她可从没见过楚鹤喝酒的模样,也没见过他的醉态,孟柔顿时来?了兴趣,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却看见门被?踢开?,江铣提着剑走进来?。
剑上沾着血。
第59章 第 59 章 怨憎会
一瞬间, 孟柔脑海中一片空白。
眼前的人她分明?识得,她曾经嫁给?他三年,与他同甘共苦,与他同床共枕, 她怎么会不?认得他。
但终究是阔别已久。
孟柔变化不?小, 江铣也变了许多, 或许是被战场上的尸山血海反复淬炼过?,比起当日在长安时,江铣更多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那是手中确实掌握过?人命才会有的血腥气, 让人一见?便?打从心底里?发颤。
孟柔的思绪还?没回转过?来, 她看?着江铣,仍是不?明?白眼前为何会有这一幕,她本该等到的人没有回来,远在长安,远在说书人口中, 与她云泥之别的那个人,竟然?陡然?出现?在眼前。
放置在桌上的扇子被碰落了,轻轻一声响,孟柔倏地一惊。
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在发颤, 几乎就要站不?稳。
万籁俱寂中, 江铣开?口。
“你在等谁?”
孟柔思绪仍迟滞,她理解不?了江铣为什么出现?在眼前,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 也无法理解江铣为什么会这样问话。可在她的沉默中,江铣的眸色却越发深。
他见?过?孟柔荆钗布衣,也见?过?她锦衣华服, 他素来知道孟柔生得好?,雪肤乌发,秋波盈盈,天然?而不?经修饰的美丽,像从山涧中生出的块璞玉。
可他从不?知道,穿上嫁衣的孟柔,竟是如?此娇艳动人。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冶艳的容色,玲珑婀娜的身段,夹杂这个前提之后瞬间变得艳俗,变得令人生厌。
带着血迹的剑锋划过?地面?,虚虚抵上她胸前,又笔直下落挂在腰带上。
这样漂亮的嫁衣,孟柔从未为他穿过?。
“说话,阿孟。”两人中间隔着剑锋,江铣说话时的语气,却温柔得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他轻声问她,“你在等谁?”
孟柔感到毛骨悚然?,几乎是本能地退了半步。
纤细衣带被剑锋划破,层层叠叠的嫁衣好?似花瓣瞬间绽开?,孟柔看?见?他剑尖的血。
“你把他怎么了?你伤了他?!”
话音未落,被江铣一个抬眼吓得止住声。
“‘他’?他是谁。”江铣明?知故问,“‘他’就是你要等的人?”
孟柔吓得直发抖,连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剑锋不?依不?饶地抵在腰间,她遏制住心中惧怕与愤恨跪在地上。
“我求求你,你别伤他。楚鹤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细白的脖颈几乎抵上剑尖,江铣瞬间撤回手,浓烈的怒火却层层涌上来。
“他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你假死逃跑,不?知道你给?我下药,还?是不?知道你串通外人谋害我?孟柔,你好?得很?,京中人人都以为你死了,我也以为你死了,可你倒是快活得很?。”
甚至还?要穿上嫁衣,做个新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