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不平的不锈钢碗里装着清汤的面,漂浮着油圈的表面撒满了葱花,葱香四溢。放置了一段时间的碗并不烫手,捧起来温温热热的。

莫许说和她一起吃,实则只买了一碗。

何愿问起时,他只说刚刚吃了药,不能吃东西。

“期末的考试。如果你的成绩能达到中等线以上,我会提名让你留在镇上当志愿者。到时候我再帮你争取一个成人班的学习机会,你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工作。”

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

何愿惊然中漫着愈加浓郁的喜色,目光坚定的望着身旁的男人:

“莫老师,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我相信你可以,我对你有信心。”

他礼貌的笑容在他一瞬垂眸之间,像是被炙热烘烤,充盈着曾时从未有过的温度。平静的双眸镀上了一层柔软的情绪。

就像是属于莫许而并不再是莫老师的情绪:

“等成人班顺利毕业……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就安排你到城里工作。”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何愿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

莫许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

她从没有幻想过离开这座小镇。

在她的愿景里,能从山村去到镇上就已经是她思所能及的毕生所求。

她时而觉得自己的想法会不会过于天真?即便她用尽全部的力气,似乎都像是在追寻一个遥不可及的虚幻梦境。

更别说外面更广阔的那个世界。

那个连幻想都是一片空白的未知世界。

那个与自己一生都不可能会有关的世界。

“谢谢你,莫老师!”

真挚的波光在她的眸中荡漾,拨动着他跳动的心脏。

他害怕自己沉溺在清澈的泉池中央,只能错开目光,转言道:

“你的小本子还带在身边吗?”

何愿放下了手中的面条,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着那拇指般长的铅笔,一同捧在了手中。

莫许拿过她的本子和笔,翻开了那本他见过许多次却从未真着看清的“笔记本”。

被剪裁成统一大小的过期日历,背面写满了她的笔记。所谓的装订竟是用针线缝在一起。被反复翻阅的纸张已经有了残损的预兆,莫许翻到最后才发现这个记满了笔记的小本子已经没剩几页了。

他有些困难的握着那支过于短小的铅笔,俯着身在小本子的最后一页上书写着什么。

铅笔划过纸张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他前额的发垂在眼镜框前,跟随着他笔下的动作而微微晃动着。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他将小本子递回给了她。

“以后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需要帮助,都可以联系我。”

0016 15. 八万

掏空了两个姐姐的彩礼,弟弟终于救回了一命。

可惜坏了脑子,成了个傻子。

何奶没有力气再追着何愿打,她双腿一撂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哭天喊地。

何老汉倒是并无所谓,傻不傻有什么关系?这鸡巴不是还好好的吗,能为老何家传宗接代就行。

医生建议留院观察几天,何奶板着个脸将弟弟手背上的针一把扯掉,裹上包被就叫骂着何愿收拾东西。

回去的路上,何奶纵着脾气念了一路,医院就是坑钱的地方,医生都是骗子。还不如回村找巫医烧点纸灰水保平安,说不定宝崽根本就没傻,都是医院骗钱的话术。

何愿曲膝抱着一大包弟弟的用品,聒噪伴在耳畔像是被她自动过滤,她面色平淡的望着天。

放空的眼神光里是溢满的憧憬。

只要能通过考试。

只要能成为志愿者。

她就能上成人班学习更多的知识,还有可能会去到城里。

三轮车驶过颠簸的道路,震着她的碎发飘动在眼前。

她全然不顾的微眯着眼,任由天光铺洒在她的眼底,钻入她身体里的每一个昏暗缝隙。

进了村,何老汉独自开着三轮要去还车。

何奶抱着弟弟走在前,何愿拎着东西跟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