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欣慰地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说着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知道她心里怨我,我也怨我自己。当年我被带走的时候,我的女儿才9个月。父母不许我出门,他爸抱着她在我家门口等了我三天,终是没见着,父女二人只得回去了。之后的几十年也再没机会相见,我可怜的女儿。那年我女儿带着闻倩来找我的时候,我恰好不在家,我婆婆便以我的名义赶走了她们。我再次与我的女儿失之交臂。后来我派人几次三番去找她们,都没有结果,只能作罢了。再后来偶然间得知马帅身边有个长的很像雯雯的女孩儿,我就让人留意顺着查了一下,果然查到她的母亲就是我那苦命的女儿。从此以后我做梦都想把闻倩给认回来,可……”
她这番声泪俱下的言论并没有像预料的那般打动到路安安,反倒让她听不下去了,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既然派人找不到,为什么自己不亲自去找呢?还有什么人能比自己更可靠?几个地址而已,人活着,怎么会找不到呢?”
“我……我……”老太太没想到她会这般犀利地反问,竟说不出话来。
路安安说:“您告诉我这段往事,无非是想说您当年是逼不得已的,后来您也尽力了,但结果并不如意,您现在想做弥补,闻倩不给你机会。是这样吗?”
老太太惊讶地望着她,这才发现或许她一开始就打错了主意。
路安安继续说:“闻倩要怎么原谅您?这一切跟您有什么关系呢?您当年只是被迫抛弃了自己嗷嗷待哺的女儿而已,她后来不也跟着自己的父亲长大嫁人了吗?至于当年她带着闻倩来投奔您,您又不知情,即便知情又如何?她已经成年,已经结婚生子,就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过的好不好,与您何干?唯一与您相干的事情,是她年纪轻轻未对您尽半分孝便被生活折磨地撒手人寰。她可真够不孝的,这一点,还得拜托您老原谅呢……”
“路小姐,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老太太早已泣不成声,阿荣着急地说道。
路安安依然不管不顾继续冷着脸说道:“不仅如此,她还抛下自己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女儿与毫无血缘关系的继父一起生活,她怎么能这样呢?不过,这依然与您无关,毕竟那是她自己的事情。索性,她这次选的男人不错,正直善良,不仅把她女儿抚养长大还供她上了大学。后来这个历经苦难的女儿的人生像开了挂一般,越来越好。这,也与您无关吧?所以,您做错了什么?她为什么要原谅您?”
老太太已经哭到肝肠寸断:“路小姐,你说的对,我不应该为自己的冷漠无情找借口,是我太自私了,为了自己能过荣华富贵的安稳日子,我忍下了亲自去找她们的念头,只象征性的派人找了下以寻求心理安慰。这些年,我总梦到我的女儿,我想忏悔,我不期望得到原谅,只希望我女儿的女儿能幸福快乐……”
“呵,这是我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您真的希望她幸福快乐吗?那您怎么会允许自己的亲孙女破坏她的婚姻?您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呢?您知道她有多难过吗?她哭的时候,被人逼迫、被人欺负的时候,您为她做主了吗?您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可曾想过她的孤苦无依?您要她怎么原谅您?这就是您的忏悔吗?”
“雯雯的事情我确实一开始是不知道的,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对不起……”老太太哭着说。
“没关系啊,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反正闻倩都已经习惯了……”反正可怜的闻倩已经坚强到不在乎了。
路安安也早已泪流满面,她是残忍的,她撕毁了一位老人人生最后的体面,可凭什么一个人做错了事情,却要道德绑架别人来给自己当遮羞布?尤其还是对她的好朋友。
以前她读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时候,里面有段话,大致是这样说的:这世间最自由的是从树上鸟窝中落到地上的鸟蛋生成的那只小鸟,天生就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一生下来就拥有广阔的天空和繁茂的森林。她觉得很神往,便跟闻倩感慨道:也许孤儿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也同样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所以更自由。闻倩当即否定了这一点,她说:人往往在长大的时候才渴望自由,经常会忘了若是没有小时候家人的呵护和陪伴,或许我们都无法长大成人,不然,那些颠沛流离的生活往往会像噩梦一般缠绕你一生。是啊,只有那些在童年真正体会过苦难的人才知道有人疼爱的人生有多么完满。所以,两代人的痛苦童年,你要怎么弥补呢?真的可以因为你年事已高便轻易原谅了吗?
路安安终是不忍,起身说了句:“她或许从未怨过您。而且她现在过得真的挺好。您也不必过分自责。”
老太太颤颤巍巍起身抓住路安安的手说道:“烦请路小姐转告闻倩,我不敢奢望她的原谅,只求能在有生之年再见上一面。”
路安安点点头,走了出来,迎面撞见了马帅。看来是一直在这里听着呢。呵,小人。路安安鄙视地走过他,径直来到了大厅里。
第50章 你还走吗
音乐嘈杂,大家都在跳舞。可欧韩一眼便看到了路安安,急忙迎上去,刚问了句:“聊得怎么样?”便被路安安一把抱住。她的身体是颤抖的,双手的拥抱很用力。
“乖,没事儿,我在这里。”欧韩轻轻环住她,低声安慰道。
“欧韩,怎么办?我想我可能伤害了程老太太。”路安安的声音有些急促,并且开始啜泣起来。
“乖,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他早想到的,他的安安向来黑白分明,一身正气,从不因人因事而退缩。
“今天是她的寿宴,我觉得那些话,还是说得有点重了。怎么办?她会不会被我气病了。怎么办?”路安安已经哭花了妆。
“安安,你先冷静一下。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先回去再说。”欧韩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安抚着。
路安安点点头,两人便悄悄离开了。
来到车上,路安安已经冷静了些,抱着个靠枕歪在一边闭着眼睛。
欧韩给马帅打了个电话,简单道了别,并询问了程老太太的情况。
挂了电话,欧韩抚摸着路安安的脸颊说:“这下放心了吧,老太太没事儿,这会儿正在自己房间拉二胡。这老太太的二胡拉的可是一绝。”
路安安睁开眼睛,幽幽地说:“二胡是悲伤的乐器,不适合过寿的人。可见我还是伤着她了。”
欧韩把她轻轻揽过来,让她的头放到他的肩膀上倚着:“我相信你没伤害她。即便伤害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可我对她说了很重的话。她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我为什么不给她留点情面呢?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坏了?我……”
欧韩实在听不下去,捧起她的脸说:“安安,你不坏,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变坏了,你也不会变坏。我的安安永远都善良的像天使一样。”
情话是毒药。有些人甘之如饴。
许是因为知道了他的未婚妻是假的,今晚的路安安对欧韩很是依恋。
原来有人依靠的感觉这么好。原来被人毫无原则地维护着,是这么幸福。
这一次,路安安主动亲吻了欧韩。
她的吻,依然生涩,但之于欧韩宛如烈火烹油。
二人吻的天崩地裂,前面的周宁却像没看见一样,严格遵守一个合格司机的准则,把二人安全送到了欧韩的住处。
“安安,我们到了,醒醒。”她酣睡的模样可爱至极,实在不忍叫醒她,但若是抱她上楼,中途她若醒了,免不得有些惊吓。
路安安微微睁开眼睛往外看了看,迷糊了一句:“这是哪里?”
“我家。”欧韩说。
这是一栋小别墅,车库有直接通往屋内的门。
屋里整个装修风格偏现代化一点,大多是黑白灰的格调,一看就是个男性视觉的房子。
路安安有些莫名的紧张,她知道走进这栋房子意味着什么。
“怎么了?”欧韩双手搭在路安安的肩上,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路安安转过身,低着头不敢看他,轻声问道:“姜曼悦说你和未婚妻是假订婚,这是真的吗?”
欧韩嘴角含笑一手轻轻抬起路安安的下巴,使她闪烁不安的小眼神被迫迎着他:“傻瓜,昨天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未婚妻是假的。”
路安安的鼻子酸酸的,长期以来压抑的情感如洪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双眼蓄满泪水的她歪着头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问:“那,你还走吗?”
欧韩想他的余生至死都不会忘掉这一刻,路安安那声简单的问,让他所有的知觉都化成了一种感觉心疼,揪心的心疼,心碎的心疼,撕心裂肺的心疼……欧韩觉得再多的与心有关的词语都描绘不出那种感觉。
欧韩捧起她脸,温柔地亲吻着:“不走了。以后,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