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韩平静地聆听者，见她忽然间不说了，歪着头饶有兴趣地问：“嗯？说完了？”

路安安轻咳一声，把目光转向别处，脸有些微微红。

直到现在欧韩才明白，路安安不再接受他，不是因为不爱了，是因为担心彼此即使爱到最后，爱情还是会成为一场幻灭。这怎么可能呢？三年前是他不够成熟，不够勇敢，才会造成彼此的蹉跎，现在的他尽管说不上强大，可保护一个小小的她，还是完全可以的。总之，这次，他不会放手，死都不放手。

天，已经慢慢沉了下来，远处那轮落日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青蓝色的云。

村里的烟囱已经看不到薄烟了，想来，晚饭都已经做好了。

“安安，我饿了。”欧韩笑着望着路安安。

路安安有些猝不及防，起身说道：“乡下的饭菜可能没那么可口，你若不介意，就简单吃点吧。”

正当欧韩一副得逞的模样刚刚要暴露的时候，路安安又紧接着来了一句：“吃完，就回去吧。我家没有客房。”

什么？没有客房？你家是三层楼房的四合院好吧？

当然这句话欧韩是在心里嘶吼的。

第30章 星夜畅谈

晚饭极其丰盛。路安安有些咋舌看来妈妈一贯热情好客的作风是更上一层楼了。

原来路安安和欧韩一出门，路妈妈就赶紧给路爸爸打电话：“咱们女婿来了，你抓紧回来，多买几个菜。”路爸爸震惊之余急忙答应着，末了，路妈妈又加了一句，“拣贵的买！”

路安安望着琳琅满目的餐桌，觉得无比惆怅。

欧韩倒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跟每个人热情地打招呼，仿佛他已经是这家女婿了一般。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今晚可以不必离开的。

路奶奶悄悄跟路安安说：“丫头，你这男朋友找的不错。看着小伙子挺精神，模样也好看。奶奶喜欢。”

路安安苦笑着沉默，路奶奶两眼瞧着欧韩，笑得嘴都合不拢，根本没看到路安安的反应。

自从路爷爷去世之后，路奶奶便跟着路爸爸一起生活。路奶奶虽已是耄耋之年，但依然鹤发童颜，且和蔼亲切，路妈妈也温和善良，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

路安安对奶奶的感情是很深的。

七岁之前的路安安几乎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她是家里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尽管是女孩儿，爷爷奶奶也是极其喜欢的。路奶奶小时候给大户人家的孩子当过童养媳，学了些规矩，所以从小对路安安言传身教，比如吃饭不能发出声音，要闭着嘴巴细嚼慢咽，嘴巴里有东西不能说话，什么时候都不能大声说话，再急的事情说话速度都不能快，不能连说带笑，不能手舞足蹈，不能驼背塌腰，不能遇事儿遇人大惊小怪，不能……对于这一切，长大后的路安安是很感激的。这些看似迂腐、拘谨的习惯，成就了她很多人一生都无法准确掌握的分寸感，以及对所有的不适和意外都了然于心却表面处变不惊的气度。

晚餐很愉快，欧韩与路爸爸二人一起喝了点啤酒。路妈妈以酒后不能驾车为由，把欧韩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安排入住到路安安弟弟路昊的房间。

夜间，路爸爸忙碌了一天，早早便休息了。路安安陪着路奶奶唠家常。路妈妈一个人在楼顶剥花生。

乡下的夜，繁星满天，骄傲的猎户座仿佛触手可得。登高望远，同样适用于夜间看星星。

欧韩也来到了楼顶。那里白天晾晒了一些花生和些许芝麻。

“阿姨！”

路妈妈抬头看到是欧韩，忙笑着说：“你怎么上来了，是不是住不惯？”

“没有，挺好的。就是难得遇到这么好的星空，所以出来看看。”欧韩笑着解释。

路妈妈递过来一把小方凳子，笑着说：“我们乡下，也就空气好些，这样的星星是常见到的。你们城里的孩子不常见到，倒是喜欢得紧。”

欧韩接过小凳子，坐了下来，也顺手跟路妈妈一起剥花生。

路妈妈赶紧拒绝：“你这孩子，我一个人就行，不是啥打紧的活，你没弄过这个，仔细手疼。”

“没关系的。我没做过，反倒觉得挺有意思的。”欧韩已经剥了几个。

路妈妈笑了笑，就由着他了。

俩人开始拉着家常。

“我们安安啊，喜欢吃家里这些地里种出来的东西。所以我想着给她剥些花生米，带回Z城去。”路妈妈说。

“嗯，安安很会做饭。”想起路安安做的饭，欧韩不禁扬起了一丝微笑。

路妈妈不置可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满天繁星，仿佛回忆起某件事情，悠悠叹了口气：“以前，我也以为不论走到哪里，这丫头都能把自己照顾好。因为她从小就懂事，会做饭做家务，把昊昊照顾得很好，家里的猪狗羊，她都能照顾得很好。有她在家，我忙到多晚都是放心的。她善良真诚。小时候，门口来了要饭的，她都能给人家抱半个西瓜。我一直以为她什么都懂，她也一直从未让我操过心，直到有一次，我去Z城看她。那天她在店里忙着给客人装茶叶，都十点多了还没到家。大冬天的，我不放心，就到小区门口去接她。恰好看到她走过来，然后两个大约三四十岁的男人跟她问路，这丫头毫无戒备心，给人家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着，我听到那俩人后来说，‘不如你带我们过去吧’。当时我的头‘轰’一下就炸开了，急忙一边冲上去一边喊着她，那俩人也识趣儿地表示自己可以先去尝试着找找要去的地方。我气的浑身颤抖，拉着她就往家走。我从没想过，她会如此单纯天真。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过的吗？一直这样傻的善良着，把每个人都想得很好吗？那一刻，我无比感谢老天，让我女儿在离开我的这么多年里安然无恙地活着。也是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个失败的母亲。因为我从未告诉过她，人心有多么险恶，社会有多么复杂。我以为她读了那么多书，怎么会不懂这些道理呢？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她，担心着她。”

欧韩的心也紧紧揪着。

路安安的单纯和善良他是见识过的。这一刻，他如路妈妈一样，感谢老天让他心爱的女人在没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安然无恙的活着。

路妈妈重新开始重复手上剥花生的动作。

“安安从小就懂事。我和他爸经常说，肯定是祖上积大德了才得了这么个好孩子。直到三年前。”路妈妈抬眼看了一下欧韩，只见夜色中，他的身体不自然的僵了一下，路妈妈收回眼神继续说，“那天，她回到家，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问她，也只是说毕业找工作有压力。晚上，我不放心，寻着她，想好好聊聊。她像小时候一样躺在我怀里，问我：‘妈妈，我从小到大是不是都很懂事？’我说：‘可不嘛，再也找不到比你更懂事的孩子了。’她坐起来又问我：‘妈妈，我以后可能不会那么懂事儿了，你会怪我吗？’当时听了她这话，我的心咯噔咯噔乱跳，猜测着这孩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我说：‘孩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了啊？跟妈说，不管什么事儿，妈都给你做主。’她摇摇头说：‘没有，就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毕业了，也开始挣钱了，想活的轻松一点，任性一点。万一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希望你和爸爸能体谅，尽量不要过多的干涉。就是这样。’我记得当时我是答应了的，尽管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但想到以她的秉性，也不会出格到哪里去，慢慢的也就宽心了。三年了，她不找对象，偶尔问起来，她就笑嘻嘻地把话题岔开，要是问急了，她就扬言说：‘当初说好的，允许我不懂事，我就在找男朋友和结婚上不懂事了，你们不要管。’当娘的，我就是再迟钝，也终是想到了，三年前这孩子可能是在感情上遇到坎儿了。”

欧韩默默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父母，都是这样的存在，儿女常常以为他们很好糊弄，其实他们只是假装相信罢了。儿女们越来越大，他们假装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其实孩子们心里的那些个小九九，他们比谁都清楚。

路妈妈说了这么多，有着很明显的试探。这个男孩儿看起来很不错，也看得出来安安尽管对他有些冷淡，但应该也是有感觉的，而这男孩儿呢，既然能找到家里来，可见也是喜欢安安的。如果三年前是这个男孩儿的话，三年后，就看俩人有没有这个机缘了。如果三年前不是这个男孩儿的话，至少这些话也能让他知道我们安安是个长情的人。

“阿姨，三年前，让安安难过的那个人就是我。”欧韩再三考虑，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路妈妈这般想着。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长辈们不懂，也不想参与。我问过安安，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她否认了，说只是一般朋友。说明你们三年前的那些事就算过去了，你也不用总往心里去。阿姨也不怪你。”路妈妈继续剥着花生。

“不是的，阿姨，我喜欢安安，我想跟她在一起。可是她始终不原谅我。”欧韩向路妈妈表明心意。

路妈妈想了一下说：“看得出来，你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如果我们安安真的拒绝了你，那应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阿姨看来，不管你们曾经有过什么，你们能最终走到一起的可能性都不大。说实话，我也不愿她嫁给太有钱有势的人家，我们小门小户的孩子，虽说从小没享过什么福，但至少是不受气的。我们安安是个实在人，大户人家的那些弯弯绕绕的，她也捉摸不透，免不了气了人家自己还委屈。倒不如找个家境一般，踏实能干的小伙子，过的安稳。我们也少惦记些，少……”

“不，阿姨！我爱安安，我不会让她嫁给别人！我会让她幸福的！”欧韩有些激动地打断路妈妈的话，平复了下情绪，又接着说，“而且我向您保证，我们家不会有人欺负她的，我会保护她的，就算是拼了命也会保护她。”

路妈妈听得有些感动，女儿被人这样爱着，当母亲的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