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虞轻轻推他,他气息微弱,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方舟,对不起……”
雪花打到脸上刺痛,暴风雪中他高大的身体屹立不动,像护盾一样把她遮挡起来,莫虞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清新气味被血腥覆盖,再也无法控制决堤的泪意。
“你为什么要爱我啊……”
凛冽风中她哭得不停发抖,回忆的创伤依旧刻在心头,上辈子受到的伤害无法轻易放下,但此刻莫虞又确实已经分不清楚……那些隔了一辈子的仇恨、和当下在心头汹涌的愧疚难过,哪个更多一些。
……
救护车很快开进院内,莫虞浑浑噩噩地跟着被一起塞到车后跟车,挤到边上坐着,听着医护人员熟练地给方舟检查伤势,进行止血抢救。
她几乎已经丧失了言语能力,脸上一片冰凉,魂不在焉地握住他的手一直都没有松。
方舟当然是没有回应到她了,可莫虞想,就算他醒着,也不会再愿意回握自己的手了吧。
以往明明最讨厌他缠人不放,这一刻她却感觉到锥心的酸楚。
不想被方舟讨厌……
她忍着来自骨髓深处的颤抖,松开了他的手指,环抱住自己不敢抬头。混乱中,她听到医生说着“伤口较深”、“有生命危险”的话,再次被悚然的惧意控制住全身。
如果他死了。
不,她不能失去方舟。
得知方舟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转入重症监护室,莫虞就趴在病房外面的玻璃上看。
“家主您去换个衣服吧,晚上还要跟莫董吃饭。”
苍老的声音响起,莫虞转头看见头发稀疏花白的秦秘书。
他微微垂头,微不可察地叹气一声道:“小方总的事情莫董还不知道。”
莫虞已经过了最慌乱的时候,冷静下来,也能够坦然接受自己做过的事情:“你们不必替我瞒着。”
秦秘书苦笑了下,拍拍她的肩:“没有这个必要,您才是莫家家主,我们怎么会因为一个外人的生死跟您问罪呢,莫董也不会的。”
莫虞怔怔了下,手指插进口袋里捏得青白。
是啊,这辈子她才是万人之上的莫家掌门人,就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她向方舟下了手,也都会统一站在她这边包庇她的罪行。
但这一切……是因为方舟的甘愿退让,亲手扶持得来的。
如果她真的为了一己之私杀了他,上一世的仇恨固然能消解,这辈子的良心又如何告慰呢?
得知他真的有可能死,不安之外,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捉弄她的心。
莫虞深吸一口气:“可是方舟他一直在秘密串通股东和高管,收集他们的把柄,我觉得这些年我也太放心他了,如果他真想取我而代之,我怎么自处?”
“您在担心的是这个?”秦秘书微愕一下,看她的眼神更为痛心:“小方总行事可能有不周到之处,他想法比较铁腕您是知道的,但我可以担保,他绝对不会害您的。”
“我做不到信任他。”
“可是……”
“可是我也不应该这么狠心,我知道。”一股酸楚涌上莫虞的眼眶,她从没觉得这么想哭过。
以往每每这时候方舟都会把她拉过去,像哄小孩一样温声哄她,他那幼稚的样子才像小孩呢,还想把她当小孩。但这个时候方舟自己都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他一定不会原谅她了。
莫虞扶着墙缓缓蹲下去。
“秦秘书,你知道季宇这个人吗?”
“没什么印象。”
“在金控做分析员,麻烦您帮我查一查背景吧。”
-
莫虞对父亲的印象从来是与他那瘦弱身板不相称的严苛,谨慎,敏锐。
这是在资本市场上孤身滑翔过几十年的老鹰,很少有人敢和他对视,就像很少有人能在方舟不同寻常的黑眸注视下还能忍住那种不自觉的畏惧一样。
某种意义上这是如出一辙的父子。
但来到这个世界后,或者说完全觉醒前世记忆后,莫虞和莫高卓的第一次吃饭却有点颠覆印象。
退居二线的莫高卓病了很久,莫虞隐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莫家的股权大头都在她手上,薛琴雁嫌老头没了利用价值又麻烦,盼着他早点入土为安。
至于母亲有没有真的实践过这个想法,就很难说了,莫虞也没打算插手。
不过看来莫高卓最近气色还不错,能从床上起来了,坐着吃了一顿饭不用人伺候。
还给她夹菜盛汤,莫虞实在是受宠若惊。这在上辈子,可是方舟才有的待遇。
“你小时候文静,亲戚都夸你听话,我对你严格一些,你就怕我。上了中学之后更加沉闷,不喜欢说话。总以为你没法支撑起这个家业,没想到你做得比你哥哥们都好。”
莫虞没想到会从莫高卓嘴里听到这番话。
对这个管理理念先进、脑子里装的却是一套封建家长制的父亲,她没什么好印象,自己前世被方舟那样轻易扫地出门,父母的不闻不问早寒透了她的心。
如果要仔细搜捡起回忆,这辈子的自己的确是接受过比上一世多得多的肯定,父亲很早就对她改观,决定把家业交给她,手把手教她直到两年前退休,他们的亲缘也因此比上辈子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