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杳窈闻言愣在原地,她将剑紧紧握在手里,没说这样好与不好,只是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舒坦自在的日子近在眼?前,这明明是她从前不敢奢望的太平,如今却不知为?何,总有种陷入虚无的恐慌。
定了定心神,云杳窈问:“岑无望呢?你?让他亲自和我说,我要见他。”
就像是又找到了方?向,云杳窈提着问心就要离开这阴暗潮湿的地方?。
止戈展臂截断她的去?路:“你?准备去?哪?”
云杳窈道?:“上古遗境,乾阳宗,那里都好,哪里能找到岑无望,我就去?哪里。”
听出她话中执拗,止戈原本平淡的面容徒增几分严肃:“灵族鬼众不会再放你?进入遗境内部,乾阳宗有晏珩坐镇,你?现在回?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她并?没有责备云杳窈此刻带些赌气的天真想法,几乎是用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语气和她说:“让你?平凡而幸福的走?完一生,这是岑无望的心愿,你?就当?成全他吧。”
有一股酸楚从胸口蔓延到脸上,一路逼到鼻尖。云杳窈眨了眨干涩的眼?,对止戈说:“我不回?乾阳宗,难不成晏珩就会放过我,放过岑无望,放过你?们吗?”
千年?前的真相如何,云杳窈并?不能完全知晓,但从幻境一场离别中,她隐隐能猜出些什么。
岑无望应当?就是千年?前的灵族小君,而晏珩很有可能与那位君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云杳窈问止戈:“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
“不是。”止戈断然否决,“你?只是云杳窈,你?只能是云杳窈。岑无望救你?,是因为?你?是个好姑娘,不忍心看你?被晏珩蒙骗。我救你?,是因为?我欠他的恩情未还,救你?不过是为?了从此与他划清界限。”
她边说边放缓语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却又不肯在话间留出一点空隙,生怕云杳窈中途插嘴似的。
“不过你?放心,既然岑无望把你?托福给了我,我肯定会好好待你?。你?不必担心晏珩会找上门来,等你?再修养两日,我就送你?出襄华王都。我在西北某个小城有几处私产,这些年?一直托人代?为?打理。”
“你?若开启新?的生活,还是有个新?的身?份比较好。”停顿一瞬,止戈接着说,“城主故友之女,因父母离世被收养在城主名下,体?弱多病,因此鲜少为?外人所知,你?觉得这个身?份如何?”
止戈应当?是在她昏迷时就开始着手准备,细致周到,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再周密的身?份都是有漏洞的,云杳窈知道?晏珩睚眦必报,若他真想起前世种种,执意要和她纠缠到底,说不定还会拖累别人。
云杳窈硬着头皮,思忖着怎么才能拒绝。
止戈看她犹豫,以为?她不愿意改名换姓,主动退让:“这样吧,不换身?份是不行的,若你?实在不愿意改掉原有的姓名,我可以再为?你?取个字,至于姓氏……”
她干脆道:“必要的时候,我可以让他们跟你?姓。”
“他们”指的是谁,云杳窈没听懂。但无论是城主故友,还是准备收养她的城主,因她的一念之差而就此改姓,未免有些过于骇人听闻了。
云杳窈瞪大双眼?,发现止戈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连忙摆手拒绝:“不不不,不用改。”
止戈道?:“那你?想什么时候启程?”
云杳窈长叹一口气:“不,我还是想去?找岑无望。”
并?非她不识好歹,实在是止戈不明白她与晏珩前世的恩怨。
事到如今,云杳窈顾不得隐瞒:“我说晏珩不会放过我,并?不是认定他对我情根深种,这事说来你?可能不信。”
好几个词在云杳窈口中打转,几乎让唇舌打结,她下意识去?摸剑柄上的花纹,以此来缓解心中紧张。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云杳窈观察着止戈的神情变化。
出乎意料的,止戈回?答得很快:“信。”
这个字干脆有力?,直接就让云杳窈安心不少。
重生之事说来玄乎,止戈对云杳窈有所保留,云杳窈自然也不敢完全交底,她并?没有直接解释前世之事,而是和她说:“我与晏珩是前世未了的仇怨,我今生不死,他夙愿难成,仅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放过我。”
止戈的眉头越来越紧,她追问:“什么仇怨。”
“大抵是个俗套的情债。”云杳窈有些尴尬,“不过仔细想想,他对我从未有真情,我也未曾交托真心,不过是各取所需,我棋差一招,原以为?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最后反倒成了他的垫脚石。”
云杳窈脸有些发烫,师徒相恋,传出去?总归是丑闻。她不知道?止戈听过后会如何看待自己,不过她既然敢做,就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她羞愧的是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看似精明,实则愚蠢。
“畜生。”止戈道?。
“啊?”云杳窈以为?她在骂自己,有些诧异,但没有立即反驳。
从云杳窈说话开始,止戈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并?且大有继续纠缠的趋势。
她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说:“他这一世都几百岁了,仗着不老的容颜和高高在上的身?份诱骗少女,这不是畜生是什么?”
云杳窈想了想,小声道?:“其实也不算诱骗吧,我感觉是我先逾矩,纵然有错,我们应该各担一半责任。”
止戈满脸的嫌恶在她的话音里逐渐转变为?无奈,如果?云杳窈没看错,她浅色的眼?眸中还藏着另一种深沉情绪。
非要用一个字来概括,应该是“慈”。
这让云杳窈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止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更不会去?怜悯谁。
“他洁身?自好的名声传遍九境,若他真无心引诱,你?根本不可能近他的身?。明明可以避嫌,让你?们的关系止步于师徒,或是干脆赌上一世清名,承认他是个有私心的俗人,可他偏偏让你?产生错觉,让你?误以为?是你?主动迈过了那条线,殊不知,以他的身?份地位,若非处处诱导哄骗,仅需要一个眼?神,你?哪里还敢往前凑。”
止戈恨铁不成钢,摇摇头:“你?越自我怀疑,就证明他的手段越高明。”
可能是真的说到激动处,止戈走?动几步,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她比云杳窈高一些,月光照在云杳窈身?上,她的影子映在止戈的胸前,用墨色将两人牵连起来。
“晏珩这厮,巧言令色,虚伪至极,实则蛇蝎心肠。”止戈骂道?,这时候,云杳窈觉得她不像是孤身?留滞人间的灵族遗民,更贴近千年?前,那个幻境中的年?轻侍官。
云杳窈心情有些复杂,她开始明白,为?何止戈和岑无望性格迥然,可给她的感觉会这么相似。
止戈的冷漠是她为?自己垒起的墙,沧海桑田,其心未变,依旧会为?不平之事而热血难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