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坚持一下。”云杳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我会带着?你离开的, 岑无望, 你再坚持一下。”
鉴义?的在前侦察, 铺天盖地的丝线分散向前, 极快的消耗着?云杳窈的灵力。
饶是这般, 她与岑无望的下山速度也并没有加快多少。
她像是鼓劲似的,将岑无望的手臂架在肩膀上, 攒着?心口一口气道:“没事的, 我已?经把弟子玉牌丢在了山上,他?们暂时没办法准确找到我们的方位,还能再拖延一段时间……”
岑无望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鬼气, 他?能闻到云杳窈身上淡淡的香味, 还有越来越浓烈的,隐于肌肤之下的血香。
本能令他?头脑发?昏,嘴唇嗫嚅着?, 想要寻找到什么。
云杳窈费劲儿听了半天,才听清楚他?所言仅仅一字而已?。
“渴……”
“渴……”
“渴……”
岑无望冰凉的鼻息扫过云杳窈侧颈,开始在无意识环抱住她, 这让她寸步难行。
云杳窈知道他?受鬼气折磨,不?免产生些?幻觉妄念。鬼化?能提升岑无望的修为,代?价却是让他?逐渐丧失作为人?的特质,直到变成一个只被欲望和杀心驱使的恶鬼。
她知道岑无望难受,但又担心他?会在神志不?清时伤害自己,于是干脆停了下来,一口咬上岑无望手腕,尖利的虎牙深深嵌入岑无望的皮肉里,直至他?被疼痛唤醒神志,她才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冷声?询问:“醒了吗?”
岑无望眼神迷离,他?看见云杳窈唇边一抹红,只觉得天地倒悬,眼前仅剩下这么一点润而艳的色泽。
这目眩神迷的艳丽让岑无望的牙根有点发?痒,嘴唇上的干涸越来越明显,他?俯首凑近,带着?痛苦与渴望,颤颤巍巍发?出一声?近似呻吟的祈求:“能不?能……”
下一刻,云杳窈捂住他?的口鼻,佯装镇定。
“不?能。”
她警告道。
“无论你在想什么,都要忍住,不?能真的放任自己失去理智,明白吗?”说完,云杳窈看见岑无望眨了眨眼,似乎是恢复了些?神智。
这回?岑无望没有道歉,他?无师自通般对?着?云杳窈的掌心吐了一口气,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惹得炸毛。
“你有病吧。”云杳窈甩了甩手,岑无望却低声?笑了起来。
云杳窈重新架起岑无望,抱怨道:“岑无望,你的骨头硌得我好疼。”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害怕岑无望的意识再次迷失,所以不?断翻找着?话题。
“万鬼窟可怕吗?你给我讲讲,我之前被晏珩关在崖底,并没有真的进入万鬼窟,光是听见万鬼哭号的声?音都会做噩梦。”
岑无望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听见她的声?音,费力思考一番,才回?答:“还好,就是黑了点。”
不?小心踩到一个石块,他?趔趄一下,差点摔倒。
“小心!”云杳窈稳住身形,浑身肌肉都紧绷着?,害怕岑无望带着?她顺着?山道滚下去。
两人?缓了口气,接着?往前走。
“万鬼窟就和这里一样黑。”岑无望说,“你害怕吗?”
云杳窈说:“我不?害怕了,我们就这么互相扶持着?,我就想不?起来害怕了。”
阳光被树荫遮蔽,云杳窈只能凭借着?零落的光斑和鉴义?辨认道路和方向。
在所有不?可视的危险中,满身鬼气的岑无望反倒让她的心踏实了不?少。
“我在万鬼窟,杀了很多鬼。”岑无望突然说,他?说得很艰难,仿佛那一摔已?经消耗了他?太多力气。
云杳窈被他?压得喘不?过来气,她将岑无望快要滑落的手臂往上抬了抬,沉声?回?复:“没事,都过去了。有我在呢,我救你,我们一定能走出去。”
“万鬼窟的鬼里,都是晏珩百年来从世间搜集而来的,穷凶极恶之辈。”岑无望说,“越往深处去,就越是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云杳窈忽然感受到一滴水落在她的后颈肌肤,灼热到她难以忽视。
她何?其聪颖,几乎是没费多少力气就明白了岑无望的言外之意。
但她不?能顺着岑无望的话继续说下去,她害怕越说越泄气。
“别怕。”云杳窈抬头,终于看到前方有光亮出现。“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我们先?出去,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更有价值。”
岑无望说:“万鬼窟的深处,全是我染病而死的族人?。”
无一具骸骨,他?却能嗅到尸山血海的腥臭。
千年前的噩梦还历历在目,他?如今总算能真情?实感共情?灵君。
云杳窈无言,她的汗还在继续流淌,已?经和那些?泪融为一体,沁入衣衫,不?分你我。
“你觉得自己是罪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只有生者才能创造意义?,历史由死者缔造,却由生者书写,活下去的才能看见希望。”
“你觉得对?不?起他?们,就为他?们正?名,为他?们立碑,让他?们真正?得以安息,难不?成化?为厉鬼,浑浑噩噩活了数千年就是什么好事吗?”
岑无望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从万鬼窟带出的我,到底是人?是鬼。”
原本空洞的脚踝伤口再次被锁紧,铁链如影随形,如同生长在他?身上的一部分,将他?锁在离乾阳宗出口的最近处。
云杳窈半个身子已?经离开阵法,暴露于阳光之下。
阵外,怀璞长老将拂尘一甩,口中念念有词。
岑无望的鬼气在剧烈的痛苦中不?断外溢,他?的双手已?经成了枯骨,牙齿如兽齿,森然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