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有欢呼雀跃,没有万众齐呼,破衣烂衫的牧民们?绝大?部分都很沉默,盯着林一临时让人弄起?来的简易绞刑架、砍头台和大?水池,唯一有些动静的时刻就是死刑犯们?被拖上行刑台时。
第一对查哈儿萨丽夫妻到死也不肯相信这是真的,查哈儿被拖上来时完全说不出话了,腿脚是软的,脑袋是下垂的,行刑手特意抓着他的头发?提起?来,让他露出脸。
因为两人都很懒没有选死法?,林一好心地帮选了在她看来最体面的绞刑。绞刑一般可以套个头套麻袋什么的,但是出于验明正身的想法?,没有套头,全程露出那两张全城熟悉的脸,视觉效果?很狰狞。林一看了看人群,甚至看到一些被父母牵着手的幼童仰着头目不转睛。直到两人不再挣扎,双脚不动,牧民们?很沉默地等?待下一场。
下一场仍旧沉默,再下一场是比较激烈的斧刑,仍然是露脸直砍,没有什么遮掩,人头滚落时因为底下有个小坡度,直接滚入人群中,甚至都没什么人避让,反而有一些人围了上去,不知道要做啥。
十?几批死刑犯陆陆续续行刑,连一开始很兴奋的行刑手都逐渐沉默,可能是干得累了。尤其还?是在黑夜里,只靠着篝火照亮,挤在最前面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火光跳跃,再往后看不清脸的,像是黑夜里树木的阴影,沉默得叫人心悸。连一开始的几句惊呼都渐渐不见了,仿佛整个北都城,只剩下流水线一样?的行刑现?场还?有活人。
林一都有点发?毛了,要是鸟形,背羽都要蓬起?来了,啊不是,气氛就一点都不热烈吗?这样?弄得好像屠宰场啊。
第 77 章 我们霍兰大哥是真的猛。
塔塔尔人?是沉默的, 从单于王部到三大部落最弱者,塔塔尔的贵族仍然醉生梦死?,穷奢极欲, 平民?却从未过上一天?好日?子, 他?们总是沉默如同羔羊, 日?复一日?劳累, 然后等待死?亡。
人?若被当成牲畜豢养, 时间长了交流减少,也就真和?沉默的牲畜一个样了, 赶来观刑的很多人?, 其实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是本能?地想要来看, 然后才慢慢回过神。行刑的场面不够血腥,也就一时之?间很难让沉默的塔塔尔人?反应过来, 这是在对雪域贵族们实行死?刑。
直到最后一个贵族老头被按进?水池里,手脚逐渐停止挥动,篝火仍旧熊熊,林一有点窘迫地开口:“天?很晚了, 大家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是不是都看得累了……哈哈!”
纯属没话找话,是在给?自己找补找补, 林一也没等待多久, 遣散了大批人?群之?后就回去睡了。她明后两天?要送走三批队伍, 可不是送到城外的那种送, 而是来回领队,她还准备路上给?大家开开演讲,啊这个就不算工作范围了。
鸟大王一生挚爱站高台, 恨不得天?天?什么事不干就对着大伙吹牛皮。
北都的军队解散也很快,大部分的平民?骑兵都可以直接遣回圣湖本部,他?们本就是被征来的青壮,塔塔尔部是不给?骑兵发军饷之?类补贴的,想要好东西就出去抢。圣湖部民?之?所以过得辛苦又?劳累,就是因为家庭里缺少青壮劳力,这些人?回到圣湖本部是心甘情愿的。
还有很大一部分贵族骑兵,有的如同魏朝世族部曲一样,是世世代代效忠某个家族的,有的是贵族分支,还有一些就厉害了,奴兵。
塔塔尔部里最多的就是白奴,是从圣湖再往北的万里荒原抓来的原始部族,皮肤白,眼?睛颜色也怪,通常男女都高大,但未开化,甚至有的白奴部族是生食的,很好捕捉。
白奴被抓来之?后,通常是用作劳役,女奴也要承担重劳役,还多了一项陪睡,在这样的情况下,塔塔尔部对这些白奴以及白奴混血很歧视的,只有真的勇士才可能?跨越阶层成为骑兵,奴兵的数目一直不多,整个北都也就五百奴兵。
奴兵单独序列,首领为五百骑队长,林一睡了一觉爬起来,认了认人?脸。这位五百骑队长棕黄长发草草打结打卷,眼?睛冷淡低垂着,脸型轮廓分明,一身盔甲穿得破破烂烂,佩戴一把同样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大砍刀,脚下的羊皮靴子破了个洞眼?,他?用一块毛茸茸的皮给?堵上了,看起来就很落魄的样子。
结果他?的五百奴兵看起来更破烂,几乎没人?有一套完整的装备,衣裳以毡衣为主,基本上看不出颜色了,血色和?灰尘覆盖,整个奴军显得灰扑扑又?肃杀。除此之?外,前排还有两个残疾兵,一个瞎眼?一个断手,断手的那个在手腕疤处套了个黑漆漆的铁钩子。
林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破破烂烂的五百骑队长干巴巴地说:“乌珠骨碌。”
是个听上去有点圆滚滚的名字,反正?和?这瘦长落魄的大高个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一伸手拍了拍乌珠骨碌的肩膀,“你们来时吃饭了吗?要是没吃就跟我?去吃点,等天?亮了有得忙活。”
乌珠骨碌点头又?摇头,没等他?解释,林一已经看明白了,吃过了但没吃饱,想跟着她去再吃点。这哪用得着客气,反正?吃的是北都的存粮,林一只恨自己吃不下那么多,等三批军队上路,她还准备开仓放粮散给?平民?一些的。
早饭是奶渣汤配羊肉馅饼,崔殊把北都宫殿里的官员杀了一批留了一批,很多事情上手只需要一两天?的,从前专供贵人?的机构全力运转起来一点都不慢。五百奴兵都领了汤饼,很习惯地找了墙根靠坐下来,这样就有一面不受风吹了,热汤是要第一时间喝掉的,不然会冷,肉馅饼三两口吞下,这东西可留不住。
乌珠骨碌也蹲墙根喝汤吃饼,林一往他?身旁坐,也不嫌弃他?身上有味,问他?,“来塔塔尔几年了?过得怎么样?老家那边还有人?吗?”
看起来最多三十岁的青年奴兵队长两腮撑得鼓鼓,薄唇向外撅,一口汤顺下去,这才闷闷地回应:“七年……还行,家里没人?了,都死?了,塔塔尔部的奴兵都是这样。”
摧折掉所有的棱角,余生只剩下杀人?,不必思考任何?事情,这也是林一的曾经。
林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你的人?,以后跟我?干吧,给?你们换把兵器,弄身好甲,天?天?吃肉,好伐?”
乌珠骨碌咬了一口羊肉饼,很痛快地点了点头。
当天?这五百奴兵人?人?换甲,新兵刃到手,林一还专门让人给他们把乱糟糟的头发打理了一遍,虱子太多了,都在头皮上下虱卵了,最后没法子,全剃成了青茬光头,找熟手用剥皮小刀仔细铲掉虱子卵,又?找大萨满配了药膏,五百个人对着抹头上。
次日?,奴兵们被编入最后一批出发的骑兵里,按照乌珠的名字,就叫乌珠骑队。林一对这支骑队很上心,准备按照亲卫的水准来培养。
与此同时,第一批出发的五千骑兵正?在逼近战场,苏赫阿那拖延了许久,决定不再错过战机,于夜晚发动突袭,大胜。先锋将军苏赫铎阵前擒住克烈二王子苏阿奇,白日?谈判未果,拔都直接朝着苏阿奇射了一箭,虽然没中,但表明了他?的态度,不会因为一个儿子有任何?的让步。
此时临时大帐内,苏赫阿那和?两位万骑长……也可能?是三位吧,格桑也在,除了三位万骑长之?外,苏赫三兄弟全都在,陆陆续续还有十来名千骑长也在,不在的那是因为在林一那边。
苏赫铎昨晚夜战打得很精神,这会儿仍旧意气风发,很急迫地说:“阿父,克烈部的实力太弱了,我?昨天?差一步就杀到拔都帐子里,不如今天?晚上再来一次吧!这次肯定直接擒王了。”
“不是让你去休息吗?”苏赫阿那拧眉,“你昨天?中午说战备睡不着,夜战回来又?叫你睡,你还是说不困,现在已经快入夜,你准备连熬两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要如何?才能?放心让你来带兵?”
苏赫铎缩了缩脖子,可惜他?的身板太大,这动作真是一点都不惹人?怜惜。
苏赫忽律有点犹豫地开口说:“阿父……苏阿奇他?、他?没什么作用吧?拔都舅舅都已经朝他?射箭了,假如是克烈部抓了我?的话,肯定不会……”
他?看了一眼?苏赫铎,有些忌惮又?有些怨恨,为什么要让他?来面对血亲的生死?呢?
苏赫阿那抬了抬手,“苏阿奇的事不必再说,克烈部若败,给?他?一些牛羊以后去放牧也罢,不必真要他?性命。现在谈的是战事,阿铎你来说,连日?相杀,你认为克烈部现在的实力如何??”
苏赫铎想说随便打,话到嘴边又?回了回笼,犹豫着说:“还、还没有伤筋动骨?他?们藏了点实力?”
叶利诃都觉得大王子实在是有些愚笨了,以前没看出来啊,他?捣鼓捣鼓妻子,格桑会错意,接过话头说:“实力肯定是没有藏的,都打到现在了,但是有一点很奇怪,克烈部到现在还没有大量溃兵。”
苏赫阿那点头,“本部没有多少溃兵,是因为部族在后,亲眷在后方,克烈部伤损过半,至今没有出现大量溃兵,很有可能?是我?们最开始打得太过了,只针对新入联盟的部落,容易使得他?们更加依附克烈部,更紧密地抱团,所以接下来我?们应该适当……”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喧闹声,不多时就有探子入帐,有些激动地行礼,“大汗!呼兰部落忽然从克烈后方杀出,呼兰族长一人?一马横穿克烈大营!现在那边乱套了!”
苏赫阿那当即喝令:“整军列队,三军包抄,立刻随我?出发,不要贻误战机,随后马上再细说。”
大帐中众人?立刻向外走去,探子也骑上马,苏赫阿那一边指挥军阵一边听他?详细介绍刚才的事。
事实上用不着解释了,苏赫大营这边到处都在说,而且已经有呼兰部落的骑兵来这边汇合,除了呼兰霍兰本人?和?他?的亲卫没有来之?外。
呼兰骑兵很有特色的,没人?穿甲,都是黄白羊毛毡衣或者黑灰牦牛毡衣,手中的兵刃却都很新很锋利,生动形象地表明了什么叫好铁用在刀刃上,他?们的马也都普遍高大肥壮,两个嗓门最大的呼兰勇士正?在四处吹牛逼。
“我?们霍兰啊,一把长刀从后营砍到前营,拔都的帐子都叫他?砍烂了,三五百个亲卫没人?能?近身,要不是拔都跑得快,这趟能?把他?捉来!”
“对对对!我?们霍兰大哥是真的猛,他?的刀砍到哪里,人?头飞起八尺高!”
“诶对了,霍兰大哥哪去了?他?不是比我?们来得更快吗?我?们在他?后头都来了啊?怎么不来见苏赫大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