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命是真的很?忙,但?林一只是坐着啄了几口热茶,他就匆匆赶来?了,一见到她就行?了个世家?礼节,林一看到他额前有些碎发是湿漉漉的,就知道他来?之前还洗过脸了,摆摆手,笑着说道:“没?事,我来?没?什么大事,造化,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在?辽东那边有没?有什么想带过来?的亲友师弟之类,现在?他们都在?给崔殊做事,你?这边地?盘这么大反而没?有什么人手……”

以鸟的厚脸皮,都觉得不好意思啊!

姜命大概猜得出来?,他只要?列个名单就行?,辽东距离雍西,那真是一个东一个西,数千里之遥,那岂不是要?让那些亲朋好友都被鸟大王一趟趟抱过来??他毫不犹豫地?道:“落地?生根,他们习惯了辽东的环境,就待着没?关系的,雍西一时难以治理平顺,不过造化已经在?招募人手。”

他招了招手,把一个粗壮妇人叫到近前,向林一介绍道:“主?君,这位白二娘子,乃是天水军中之女将,汾水之战后,她带领千余妇人返乡,一路骁勇,归家?安定,造化赈灾时她带兵来?投,如今正在?武威学堂听课。”

这话其实有些奇怪的,带兵来?投的女将,咋就给人安排去上课了?不过这其实是非常符合国情的事,类似于有战功的部曲,世族想要?提拔他,第一要?做的就是让部曲识字,这才是真的看重。

林一见白二要?磕头?,摆摆手,和她握了握手,“好!好样的,我没?见过朱大方,但?是见过朱二脑袋,天水军是军是贼说不清,但?是就冲着你?们敢起兵,值得一声敬重。”

一个势力的崛起,往往是深思熟虑的,如同江东王陆行?,他最早看出江东独立的潜力,然后付诸行?动,这样的势力在?成立之初就是稳定的,可以直接割据一方。但?农民起义是随机的,一锄头?下去,滚滚车轮大势如潮就停不下来?了,这种人,先驱者,没?有多?少下场好的。

林一始终对天水军抱有一种愧意,如果?不是那时候她同时在?雍西开战,战局离不得人,她本可以在?天水军失控之初把这支流民大军收拢起来?的,但?是她任他们脱缰了,最终汾水一战,尸骨如山。

白二声音粗嘎嘎的,她努力斯斯文文地?说道:“似额们错了,姜郡守才是对嘞。”

她是从天水军起义之初就跟着干的,亲眼?见到了朱大方登高?一呼,万民来?投的开头?,那时候只顾着疯,直到坐进学堂里,听先生讲课,听郡守讲兵事,好几次她都哭了,原来?他们是能做得更好的。去年浩浩荡荡席卷关中的天水军,在?世族大儒先生的口中,只剩下两个字:盲目。

白二不服先生,但?她服气姜命,姜命和林一的态度一样,是惋惜悲哀,姜命给白二等新将复盘天水军的每一个步骤,无数次讲过“如果此时这样,就好了”“如果?此时停步,就好了”,她越是听,越是发现,姜郡守是希望他们“好”的。

当然,在?林一看来?姜命在军事上也就是个半吊子罢了,他所设想的每一步都是以割据为前提。

白二退下后,林一吃了些新炸的春虫,思索片刻,对姜命说道:“我准备在雍西四郡,再安排三个郡守了,但?是,她们在第一年受你管辖,四郡同气连枝,造化,你?有没?有意见?”

姜命没?有意见,直接应下,“这样一来?,四郡之中,造化需要?居中位,造化便为张掖郡守,其余三郡之牧守,主君已经有了人选吗?”

林一点头?。

庞家?两姐妹和祝若嫣,她们已经初步完成了雪域部落人口大普查,当然了,是对主?要?部落的普查,一些偏远的中小部落,她预备等今年夏秋季自己忙活忙活。

基层管理很?能锻炼人,如今庞家?姐妹和祝若嫣的精气神都和最开始不一样了,处理事务也很?熟练,只是没?有做郡守的经验而已,正好让姜命带一带,反正她是回雪域又不是嘎掉了,有谁不能适应郡守的位置随时撤换嘛。

而且祝若嫣,她要?放在?玉门这个位置上,那里是和西域诸国连通之关隘,非常适合一个八面玲珑的女子任官,武威郡地?理险要?,为了防止有人走和她一样的路线,林一准备让庞半天来?镇守,她自带六个呼兰打手,等于自带六个家?将,接着都尉可以安排上……嗯,她那一脸胡茬的干儿子。

如果?有人不记得林一有过干儿子的话,可以往前翻翻,在?不记得是哪一章里明确记载,玉门都尉郑石郑北山通敌叛国,对苏赫阿那叫了爸爸,相应的,他也对林一磕头?认了干娘。

郑北山这个人军事实力还成的,不然也不会得到叶朔老元帅的看重,收他为义子干儿,精心为他铺路,人家?磕头?叫父喊娘,还不是为了奔个前程的,从玉门都尉到武威都尉,这几乎是个平调,但?郑北山收到指令之后马上收拾东西带着一众妻妾儿女启程前往武威,一句怨言都没?有。

对林一的这个决定,姜命其实持有一些不同意见,但?他没?吭声,大不了武威那边他多?看顾些。

在?把韩小六扔到辽东之后,看完阔别大半年的狼狈……咳,将谋二人抱头?痛哭,林一彻底自由了。

她往回飞的路上还找了个溪流照了照影子……嗯,比起之前黑羽里一堆毛毛糙糙白羽管的丑样子,她现在?看起来?更丑了。新羽是金红底色,五彩绚烂的,有些像是大公?鸡的尾羽但?比那个漂亮许多?,羽尾有光晕似的纹路,但?是很?多?羽管没?长熟,为了飞行?,黑色的雏羽又没?有褪干净,这就导致了她看上去很?像是一只杂毛大鸟,斑点鸡鸭什么的。

最丑的是,她的鸟头?秃顶了,绒毛褪干净了,露出一层白皮,然后皮下有一层小羽管顶出来?,似乎是准备长出更好看的凤毛,但?不管怎么样来?说,她都秃顶了!

林一抱着沉重的心情回到雪域,雪域此时化雪不多?,但?气温已经不怎么冷,远远地?看到她的鸟身,就有很?多?骑马的青壮欢呼着追跑一段路。

她偷偷摸摸找了个地?方飞落下来?,然后化为人形,穿上衣服,闷头?冲进议事大帐里,也不管苏赫阿那在?和什么人谈什么事,总之一把抄起他就往外跑。

苏赫铎也在?,见到阿父被抱走了,马上咧开嘴露出一个英俊的笑容,对西域使?者笑着说道:“俺爹有点事,接下来?跟俺谈就行?。”

他大大咧咧做出了让西域使?者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使?团齐齐向后退三步的行?为:从侧位的座椅上挪了挪屁股,往可汗大座上一坐,还翘起了腿。

西域使?者肉眼?可见地?慌了,这雪域霸主?部落内部到底是什么情况,严肃的外交场合,那位风度翩翩而充满智慧的大汗被女人一把抱走,而王子一屁股坐上汗位……!!!

第 128 章 一个淮阴大娘在雪域。……

当然, 这在苏赫铎看来不是大?事,雪域对这方面算得?不是那么?清楚的,别讲是他了, 就是打扫帐子的亲卫扫累了, 随便找个位置坐一坐也?是可以?的, 就是一般人不会?爬那么?远坐到可汗大?座上去而已。

通商, 西域使者谈的当然是通商问?题, 他们用金子香料和马匹换取魏朝的丝绸瓷器,当然也?有其他往来, 不过这几项交易是大?头。魏朝的丝绸和瓷器, 尤其是风氏瓷,销往远东之国乃至西方诸邦国, 都?是非常稳赚不赔的买卖。这年头船行不了太远,海运基本达不到要求, 大?多是走?陆路,而魏朝和西域诸国的陆路,很不凑巧只有一条,雍西四郡。

严格来说, 整个雍西四郡就是一条通往西域的走?廊,从玉门关入,到武威郡出, 两边不是戈壁就是荒漠, 事实上这四郡属于?一个大?沙漠中的水源绿洲之地。

自从四郡被打下, 走?廊两端就被关闭了, 姜命接手之后一直只允许特定的商队进入,而拒绝了绝大?部分的商队进入,说实话, 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主要是魏朝这边也?不敢来跟他谈。

魏朝断了这条主要的西域通商路线,西域也?断了大?部分啊,不搞商业他们吃啥?在这样的情?况下,西域诸小国以?龟兹国为主,凑了十个小国作为使团出使雪域,向这位雪域霸主求一份赦免。

苏赫阿那对时局虽然不甚了解,但是有王澈作为补充,使团来之前王澈就给苏赫部的主要高层开了个小型会?议。

“西域诸国,不能算是国家,他们是依靠沙漠绿洲生存的一个个中小部落,自称为国,是给自己脸上贴了金。他们其实更像是汪古部,往来贩卖魏朝的奢侈品,转手十倍利以?上,一个通俗的说法,中间商。”

王澈瘫在轮椅上,示意堂兄几句话,然后王澜就在议事大?帐中间的平地上用棍子画出路线图,“西域有两条通商渠道,北道是楼兰往龟兹,过疏勒国,经大?宛,抵达安息(波斯)国。安息人赚得?最狠,是这条路上最大?的中间商,所有的货物在这里中转,然后销往强盛的大?秦(罗马)帝国。大?秦的货物来到安息,安息商人就叫他们波斯货,然后再往魏朝卖……世族看不上,平民买不起,大?多销在西域本土,所以?这其实是一条以?魏朝市场为主的商路。”

“南道走?于?阗国,过莎车,经高原,销往身毒国(印度),走?这条路的商人一般没什?么?大?本钱,因?为身毒国不是大?秦那样好打交道,需要有寺庙的渠道。身毒国气?候暖热,稻米多熟,但是他们的平民会?积攒一年的钱,然后捐给寺庙,有钱的是寺庙,他们用金子给一种叫做佛的神像塑身,没人会?去偷金身,寺庙挑选青壮做和尚,比世家还狠。”

“姜造化现在禁了通商,又允许一部分商品交易,就是在给我们谈条件的余裕。大?汗,这事有得?谈,只有一样要注意,商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抽价抽到他们大?喊大?叫,那是只刮下来一点皮毛,他们双手合十哭泣哀求,不要理?睬,他们发疯拿刀,不必理?会?,最后不吵不闹不说话,但是还能点头同意,说明价钱还在他们能承受的范围内。慢慢谈,急的不是我们。”

这些东西苏赫阿那从前是不管的,因?为雍西四郡不在雪域人手里,据说当初在的时候,大?单于?也?开商路,向商人收高税,雪域大?单于?基本上就等于?现在的安息国。

而他们如今得?了四郡,有几条路可走?:第一,重开商路,任由?魏朝和西域通商,从中抽取几成利,要不了几年就能富得?流油。第二,断绝商路,这保护了四郡不被外来势力探索,可以?安心发展,唯一要考虑的就是西域诸国会?不会?铤而走?险。第三,开一部分,允许特定的商品交易,然后收税。

苏赫阿那是最倾向于?第三种的,现在的雪域不怎么?缺钱,断绝商路给四郡带来更深的麻烦,折衷是最好的办法,既能赚一笔钱,也?不会?把双方逼得?狗急跳墙,因?为西域诸国人家是真的靠这个活。

和使团商量的正是哪些特定商品可以?交易,哪些不可以?,从中抽取多少利润。商人的本质就是钱,为了钱敢于?冒一切风险,他们使用各种话术来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就像一个魏朝笑话说的那样,一个富商进了大?牢,打一顿吐出一些钱,打一顿吐出一些钱,直到所有人都?觉得?他快要死了,把他丢出去,商人醒过来之后,带着?藏起来的八成财产跑了。

西域诸国就是这样的,这些年其实也没少挨魏朝的打,但是头可以?掉,钱不能丢,还是可以?坐下来再谈谈的嘛!

苏赫阿那和使团谈时,是连消带打,底线咬得?很死,西域人接受不了这个价钱,各种哭诉哀求缠磨,为了这个,他们带来大?量礼物,希望能迷花雪域人的眼睛,除了礼物,还有美人,甚至都?不是什?么?西域胡姬,而是波斯公主!虽然现在的波斯国王有三十三个公主那么多,商人只要出得?起价钱,就可以?从皇宫领出来,但他们听说在雪域和魏朝这些地方,公主相当值钱。

苏赫铎翻了礼物,又看过了公主,带着使团去看了苏赫骑兵,很是威风了个够,然后两手一摊,表示这事俺也没法子做主。

整个雪域能做主的人都在屋里呢。

这个天气?苏赫阿那已经不烧火炕了,被褥有些冷,但是林一一窝上去,很快暖得?一屋子都?是干燥热乎的气?息,苏赫阿那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她,一见就被按在炕上,实在是服气?,再也?没有说雏鸟的事。

一只未长成的雏鸟,却是个天生的小暴君,她不仅统治了大?片大?片的土地,也?在统治他的心田,没有任何法子,你不顺着?她来,她能消失几个月不见,就像是一个抛弃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