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儿说着,对格桑大娘特意拉来的阿克点了点头,高壮的阿克才升任亲卫队长不久,当着一堆姐姐姨姨的面,可没有半点放水的想法,得到示意,举起拳头直逼赵春儿的面门,脚下已经?拉开绊她的架势。
格桑眉头皱起,但是赵春儿反应极为?灵敏,稍微偏头避开阿克的拳头,脚下顺势一个小跃跳在阿克膝弯,像个灵活的猴子一样拦腰抱住阿克的腰,高大的雪域勇士反应过来,脸上微微一红,然后就被五指按住了脖颈,如果赵春儿拿着刀的话,他现在脖子已经?被切开了。
格桑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好像被制服的不是她亲儿一样。赵春儿从还在晕乎的阿克身上跳下来,认真地说道:“最适合女子的兵刃,绝不是大开大合的长兵,而是匕首,短刀,弓箭等,像格桑大娘这样力气胜于正常女子甚至男子的,不在我说的范围之内。学习使用适合自己的技巧和兵刃,绝不要正面和人拼力量,我所?设想的娘子军,不是一支正面拼杀的队伍,而是探子斥候侦察一类的军种。”
林一立刻忘记了韩小六,嘎嘎嘎地鼓起掌来,她发?誓没有她教?过赵春儿特种作战理?论,完全是赵春儿自己摸索出来的想法,林一先前只想过女骑兵这种方案,完全没想到女军可以用来特种作战,这是绝对的人才,人才!
女军们看到林一比看到格桑都?亲切,纷纷要拉她来做指导,林一信心膨胀,咧开大嘴,踢了一脚教?学用具阿克:“去!叫一帐亲卫来,我要打四百个!”
阿克揉了揉屁股,认命去叫人,身后,健妇们顿时发?出欢呼助威之声。
远在不知道哪里的韩小六遥看苏赫王部的方向?思?念着故地,眼中饱含泪水,大萨满还在他身边围着他跳神,那白色的眼睛时不时像狼一样转动,念诵着听不懂的雪域古语。
被遗忘的这些日?子,他是一点都?没闲着,起初听信崔殊的撺掇,自贝加尔湖北出,一统安加拉河流域诸部,他和崔殊两?人合作无间、热火朝天,搞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外置大脑崔殊被召回苏赫王部,分别时将谋二人抱头痛哭,依依不舍。
送别崔殊,韩小六开始自己操作,沿叶尼塞河三?千里南北纵深穿插,攻占了克特、埃文、鄂温克和尤卡吉尔等沿河部落。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这些部落都?很?奇怪,被征服后就前呼后拥跟着他了,比猎犬都?要听话,热切地带着他去打宿敌,让宿敌也被征服,然后他们现在每天做的事就是到一个地方,打一个地方,再到一个地方,打一个地方。
你说他一个江淮人,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什么叶尼塞河霸主、天神之鞭、冰原来的征服者呢?
第 113 章 你娘一定欢喜死咯!……
四天后?, 林一在?叶尼塞河上游地段找到?了正在?骑马打仗的韩小六,他又瘦又矮,很明显在?北都的这段时间没有贪污, 带着一行千把人?呼啦啦地在?和一群叶尼塞土著打仗, 而且很快打赢。
韩小六打赢后?是有一套流程走的, 先?是大萨满带领一众骑兵唱起颂歌, 然后?拔掉土著部落的旗帜, 换上林一的凤凰踩狼旗,然后?再竖起大篆体的韩字军旗。韩小六本身也算个寒门(?), 他家传有半卷孙子兵法, 也知道自己的姓氏大篆小篆隶书如何?写,其实远在?江淮那边的老家, 他家里虽然没有田种,但在?城区有一个大屋, 这也是祖上阔过的证明。
林一盘旋在?天上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还不如不观察。
夜晚,叶尼塞河的霸主、天神之?鞭,冰原来的征服者出了帐子准备撒尿, 被拍了拍肩膀,熟悉的鸭子嗓在?耳后?响起,“六儿?, 你?咋弄这来嘞?”
韩小六撒尿的动作顿了顿, 回过头来, 眼泪一下子就在?脸上划出两道冰痕, 呜呜直哭,“我也不晓得,可敦, 可敦!我想家去,他们每天带着我去打架,这不是打仗,是打架!”
是的,白天林一看?到?的骑马打仗,真?就是雪域小孩子的那种,手里一根棍,谁把谁杵下马就算赢,打了一个多时辰没有死者,最?多有一两个被杵断肋骨的,所以说她才觉得奇怪,让韩小六看?着北都,他咋跑来找土著干架?
深夜,大羊皮帐子里,林一和韩小六,还有大萨满,三人?对谈,点了一盘肥油脂照亮,时不时有噼里啪啦的声响,闻起来还怪香。
大萨满起手歌功颂德,“我王!韩将军自入夏以来,征战安加拉,震慑叶尼塞,扩我雪域版图……”
林一让他先?坐下,“别嚷别嚷,要扩也该往南扩,你?们往这边山地沼泽扩啥扩。”
大萨满有些不满林一对韩将军这样的态度,这些日子的所向披靡让老头有些膨胀来着,然后?就看?到?天神之?鞭哭得稀里哗啦,说了一连串他不大听?得懂的魏语,不应该啊,他学过的啊。
大萨满仔细听?去,听?见些甚么“浪你?马”,“让你?先?骂”等江淮一带的小众方言。
好不容易等天神之?鞭哭累了,林一拍着他的背,询问他这些天的经历,韩小六抽噎着说:“我早先?是在?北都那国待着的嘛,是崔殊跟我讲,说边上一些小部落很不讲理,应该锤锤,然后?就打起来了嘛,他们神气六国哇呜国机的,我怎甘不着气!然后?打完,他又说向西,西边其实没什么好打的,我喊的千把个人?,我们一人?一巴掌都把西边这些土人?获死的了……”
仍然是比较难懂的淮话,但是林一大致分辨出来了,就是崔殊撺掇的,缺德军师一向有土地不足恐惧症,哪怕在?北都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都想着搞扩张,也就好在?没弄个万骑远征军什么的,那样林一就要把韩小六和崔殊两个一人?一巴掌获死。
韩小六反正是想回家了,他连北都都不想待,想要回到?苏赫王部去,回到?阿娘身边去。林一也琢磨,把韩小六放在?这儿?可惜了,这种级别的扩张能力,恁应该南下去扩,去把朔方五原那些郡扩回来。
次日,听?闻这个多出来的女人?要把他们的天神之?鞭带走,土人?们呜呜渣渣就是不肯,离了韩小六,哪个能带着他们打扁宿敌啊!也许这些叶尼塞河的土人?行为?语言都比较难懂,倘若换算一下的话:山里的野人?蛮族,长期和其他部族看?不顺眼,此?时天降一个大将军,先?锤他们一通,又让他们带着他去锤别人?,自己都已经挨打了,怎么能不让宿敌去挨两巴掌?何?况早加入的已经混得很好了,谁懂这种带路党的快乐!他们又没有国家的概念。
林一大手一挥,没事,我们先?走,你?们后?跟,放弃这条麻麻赖赖的河,都去圣湖落户安家!俺那边能种土豆!
土人?面面相觑。
然后?马上放弃了韩将军,转投鸟大王宽阔的胸怀。他们住在?叶尼塞河,不代表不知道东边(对比他们而言的)富庶,可是你?们猜他们干啥祖祖辈辈住这边?塔塔尔部对比苏赫王部可能比较怂,但人?家打周边的野人?群落不比父亲打儿?子费劲啊。
转天叶尼塞河沿岸就开?始了人?类的大迁徙,林一则先?带着韩小六回到?苏赫王部,韩小六他娘韩黄彩早就分上了大通间的铺位,而且还当上了那间大通间的管事。她真?的很擅长管理,雪域人?脾气冷硬,原先?都是一个帐篷住一家子,大家离得远远的,现在?一个大通间近百人?,每天矛盾少不了,通间管事便?应运而生。
基本上这些通间管事都由骑队长来担任,一个高壮的男人?又有军职在?身,通常就会很有威望,而韩黄彩……她找工匠磨了骨牌,教大家打牌玩,每天她这边的通间都是最?和谐的,她也教人?吵架,嘴皮子上吵干净了,不就不打架了嘛!
韩小六满心以为?能见到?一个温柔关心他的老娘,他好想吃老娘做的炖肉。然而天神之?鞭满怀期待地掀开?通间的牛皮帐帘,然后?合上,再揭开?,就看?到?三五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雪域勇士围着他娘转。这个问手里的骨牌怎么打,那个说自己的铺位有些潮,还有一个不要脸的敞着胸怀,我就问你?,大雪天的你?冷吗?你?有冷到?敞着扔子张开?手臂大笑着说话,就差把我老娘抱怀里的地步吗?
忽然有人推了他一把,韩小六气力不足,险些被推一个跟头,回过头刚要说话,就看?到?万骑长克托,克托本来不耐烦的脸色一下子春暖花开,咧嘴笑道:“是六儿?啊,你?回来了,你?娘一定欢喜死咯!”
韩小六眯眼看?他,雪域人?不说欢喜这个词,中原也不这样把欢喜和死咯一起讲,这词是江淮话里的。
韩黄彩听?见动静看?向门口,马上就欢喜地跑了过来,先?给韩小六头上来了一下子,然后?就对克托笑着说:“阿塞万骑又来看?老太太呀?她好着呢,哎哟也不知老太太怎么就这么欢喜打牌,大冷天要阿塞万骑来回跑。”
韩小六又看向克托万骑长,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你?姓阿塞,我以为?你?就叫克托来着。
阿塞克托的脸有些黑红,反正正常人看不出来他脸红了,嗓子细声细气的,带一点江淮的调调,“诶,我娘欢喜就让她玩,比从前在帐子里没人跟她讲话好得多的啦。小六他娘,你?看?孩子风尘仆仆的,进?去讲,叫他暖暖身子,也看看我们这边盖起的暖房。”
他又故作不经意地道:“等春天化?雪,大汗说要建一批新屋,是独门独户的那种,按照这些年对部落的贡献优先?给我们老骑兵盖,我能分三屋一堂两个羊棚一个牛棚和马场,都是大汗看?重!就是我的牛羊啊马啊都比较多,可能羊棚牛棚还得自己多盖几间,嗨!我身子壮,多吃些累没得事!”
天神之?鞭没吃上老娘炖的肉,习惯性开?口喊老娘的时候还被韩黄彩打了一下头,怎么说话的!现在?老娘搁这儿也是一枝花了,什么老不老的!
这会儿?人?都挤在?砖屋里,但原先?的黑帐也没有放弃,大部分停用的就仍支起来,种些土豆苗,议事大帐则还在?使用,因为?本身材质很好,现在?的砖屋还撑不起来议事大帐那样的面积,出入也方便?。
苏赫阿那白天在?议事大帐处理事务,晚上睡帐已经换成了抹了白蚁土的砖屋,很小的,类似辽东那种稍微体面的村屋,东西头一间放置藏书杂物,一间用来睡觉。林一十个晚上有七回会来和他睡,有时候外出,像她这种鸟也有夜巡捕猎的食性,绝对没办法定时定点回家。
今晚夜已过半,苏赫阿那放下手中的书卷,从西头屋走到?东头,亲卫已经把炕烧得暖烘烘的,炕头这边的不能睡的,太烫,苏赫阿那整理了一下狼皮褥子,在?炕尾刚刚枕下,就感觉外间风动,一个鸟头探了进?来。
苏赫阿那拉平了一天的嘴角陡然上扬,林一就着鸟身上炕,屋子和炕都是加大的,能让大鸟在?上面滚两圈,林一也不怕热,在?炕头卧下,嘎嘎粗的嗓子说着今天拉韩小六一个来回的事。
“打西边!我把他打到?西边!你?都不知道,那边那个叶尼塞河,上游是山地和峡谷,就有个盆地,那么点点大,中游大河谷和林地,还有很多很多的沼泽……”
林一嘎嘎直笑,“小六哭得鼻涕泡都结冰了,都说雪域苦寒,结果那边觉得雪域富庶得流油,我准备把他们迁徙到?圣湖那边去,反正土豆也能养活更多的人?,就是北都那边需要新的镇守了,四郡镇守是好事,北都那边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去。”
苏赫阿那听?她说了半晌,伸手摸了摸鸟腹上柔软的绒毛,“四郡那边,让乌苏过去吧,阿铎在?骑兵之?中多少有些声望,他若起意和姜郡守对着干,有些麻烦,忽律想得多,不适合中原,乌苏就很好。”
林一点点头,对这事她没怎么放在?心上,她感觉三个王子放在?一起,姜命可能都不会嫌麻烦。
不提政事,林一被撸得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听?苏赫阿那疑惑地问道:“嗯……这是什么?”
林一睁开?鸟眼,苏赫阿那指了指她翅膀上的白色管状物,白管束缚着黑色的鸟羽,其实不光翅膀上有,背上,鸟头上,羽毛的缝隙里几乎都是密密麻麻的白管,仔细看?起来还有些艺术感。
林一一骨碌坐了起来,翅膀开?合,慌得一笔,这是啥,这是啥?羽管?这不是百鸟先?民的鸟形才会长的东西吗?她这种基因产物的身体除了脚皮,不会有“生长”这种概念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