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宁观在白?天显得更加冷清,那嬷嬷再见明宝盈,已经不是太意外?,只是叹了口气,道:“小娘子何必来了又来呢?都是苦命人,见了面也?只能一起哭罢了。”

但明宝盈拿出了那封信,嬷嬷还是立刻就答应了,将她们引了进去。

远远的?,她们瞧见了一个穿着孝衣的女娘坐在蒲团上看经,她都没有回头就已经惊到明宝清和明宝盈了。

她的头发像是落满了柳絮,丝丝缕缕的?白?。

看见了她们并肩而来,方时洁沉寂的?眼神微微亮了亮,竟是笑了一笑,道:“姐妹在一处,真好。”

看过她们带来的?信,方时洁也?是先惊疑后悲痛,久久不语。

再度开口时,她的?声音干涩地像是多日不曾饮水,“多谢你们告诉我这?事,盼只有我们几人知道就好。”

“姐姐放心?。”明宝盈轻声道。

这?一声姐姐又让方时洁晃了神,她面上浮起一种哀伤的?笑意,对明宝清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无用,护不住她们。”

“不是,不是的?。我们只是走运,得一喘息余地。”明宝清忙道。

“我也?曾以为自己有余地,有夫家势力可以斡旋一二,”方时洁的?表情颓败得像是将死之人,“结果只是我以为而已。”

“方姐姐,咱们一块做冬衣给她们寄去吧。”明宝清打断方时洁的?悲伤,给了她一些切实的?事情做,“三娘会在城中读女学,下学了就让她来这?里陪您做做针线,咱们还可以买些果子晾果脯,腌些肉做肉干,舂些白?米做米糖,晒些豆子做豆豉,咱们都给她们寄过去,好不好?”

明宝盈心?里本就有个在静宁观借住的?盘算,不过她还在犹豫,所以没有同明宝清说?过。

眼下见明宝清秉着一颗为方时洁着想的?心?说?出了这?番打算,看着方时洁沉默过后的?颔首,明宝盈既高?兴又愧疚。

从城中往城外?去的?路上,景致已大有不同,金黄之色愈发浓郁,一路牵驴归来,稻香阵阵。

今年不算丰收之年,但老天也?还算垂怜,纳征过后,还能勉强留有果腹的?粮食。

稻谷转黄之后,明宝锦就见不到游飞了,他忙着同游老丈一起割稻,之前还盼着下雨,现如今又盼着别下雨,好晒稻谷。

席草也?到了该收割的?时候,这?事儿明宝锦着实吃不消,席草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她一进席草田里就被淹掉了。

蓝盼晓也?不能割席草,怕手上破口起皮会勾坏丝帕,陶家有几匹染坏了的?蓝布,半卖半送给蓝盼晓,她裁剪出可用的?部分,正?在琢磨白?茅绒花的?绣法,除了绒花之外?,蓝帕上还可以绣流云、雪花,各种巧思就随之而来了。

蓝盼晓见缝插针的?绣着帕子,大部分的?时候她和明宝锦要负责准备饭食、去田头送饭的?时候顺便将一捆捆席草扛回来。

蓝盼晓可以扛四捆,明宝锦只能扛一捆,林姨也?能扛四捆,她近来好了不少,除了梦魇刚醒那会还会有些混沌之外?,她大部分时候都神思清明,一个个人都分得清楚,她也?认得老苗姨了,再不叫她老山魈之类的?难听话了。

明宝清带她去城里看过大夫,还抓了几剂药回来吃,最重要的?是明宝盈同她说?,明真瑶有人暗中照顾着,这?句话是药引子,没有这?句话,那一包包苦药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割回来的?席草占据了院中所有的?空地,明宝锦一层层抖开码好晾晒,等着阳光将自己的?色泽一点点沁进席草里,然后拿走它们一些淡绿静谧的?香气作?为报酬。

“好香啊。”明宝锦深深吸了一口,躺在厚厚的?席草上,闭起眼忙里偷闲。

其实没人给明宝锦安排活计,她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人说?她躲懒。

这?几日,也?是周家最人来人往的?时候。

“我家这?些席草还是用席子、帘子、蒲团来抵吧。”蓝盼晓和明宝清都是这?个意思,钟娘子也?喜欢这?样。

周大娘子在娘家足足住了近两个月才回去,钟娘子就跟被她吸了精气似得,日渐萎靡下去,如今她走了,钟娘子的?精气神也?没完全养回来,蓝盼晓同她说?话的?时候,都能闻见她嘴里的?苦药味。

“每天三碗药,喝了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钟娘子蹙着眉说?,一瞥眼忽然露出惊吓的?表情,捂着心?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蓝盼晓转脸一眼,就见正?屋旁边的?小耳房开了一竖窗,窗边站着个板着脸的?老妪,瞪着一双眼正?看着她俩。

“天天这?样,吓死人了!”钟娘子别过脸去,但又说?:“阿家从前也?不这?样。”

蓝盼晓起先还以为老人家是病中无趣,所以看看窗外?,可听见院外?时不时就有拉了席草来卖的?农人前来,钟娘子上前去询价还价,那双眼就一直跟着。

蓝盼晓这?才意识到,这?老婆子是在监视钟娘子呢!

“久病之人难免心?思扭曲些。”蓝盼晓想安慰钟娘子,她却摇摇头,伸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道:“我不怨她,是我自己不争气。”

说?着,她坐到一捆柔韧的?席草旁,抽出两束开始编,道:“我算算,给你们两张席、两卷帘、一对蒲团和六双草鞋吧。”

蓝盼晓知道她已经算多了,道:“你不为难吧?”

“我若是个成日吃白?饭的?,自然为难,可我自嫁进他家起,就跟着大郎学草编,忙也?一起忙,累也?一起累的?,这?点主总能做,更何况大娘子做的?那三架绣架,连阿家看了都夸,就算给了柴火,也?还是我们占便宜了。”一束束草在她指尖折来折去,钟娘子微微笑了起来,道:“我大姑姐瞧见那绣架,也?喜欢的?不得了,想昧一个走,姊妹俩吵了一架,她这?才气走的?,嚷嚷着‘你们都顺着她,只作?践我!’”

“竟还有这?事?哪有抢妹妹嫁妆的??”蓝盼晓摇了摇头。

“她觉得自己嫁得不好,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说?着说?着,钟娘子面上笑容也?消失了,忽问?:“你家大娘子新买的?那头驴,要多少钱?”

蓝盼晓道:“足要五两多呢。”

“牲口价钱又涨了呀,唉,会念书?真好,”钟娘子感?慨道:“我小姑子说?,嫁妆里也?想要一辆驴车,车还要好的?,带顶棚的?那种。说?自己是嫁到城里去的?,求个来回方便。其实她也?就是孩子心?性,里里外?外?都比着你家几个女娘,可又只比些皮毛,上回瞧见大娘子穿了身胡服,她也?要,瞧见三娘子提了个书?箱,她也?要。”

“嫂嫂。”

可见背后不能说?人,一说?人人就来了,蓝盼晓抬头望去,就见周小娘子站在屋门?口,看着院中轧草时冒出来的?阵阵绿烟,用帕子掩着口鼻,蹙眉道:“娘让你喝药去。”

第042章 山鸡和阉鸡

席草田割过之后留着短短的草茬, 其?实这草茬可以留着明年?再长席草的,但若是这样,长出来的席草会变脆不少, 韧性不足且还?长短参差。

周家说得很明白, 这种席草他们是不会要的, 所以老苗姨还?是留了席草籽等来年?再育苗移栽。

稻谷收回来之后要晒要收要脱壳, 席草没有稻谷那么麻烦,但也要晒要撕。

明宝锦的手太短了,用刀片在草头上割开?一个口?子后, 不能一口?气将厚实长条的席草撕到?底, 每每都要分好几?次。

撕草这活做起来单调,干久了也吃力,但跟其?他的庄稼活计相比又算清闲了, 且席草能整整齐齐撕成薄厚相当的两条, 莫名就叫人觉得有种舒心之

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