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卫小荷张了张口,却发现声音不是从自?己嘴里冒出来的,而是卫小石叫的。

卫小石刚才瞧见明宝清背着游飞回来的,而游飞又像是受伤挨打的样子,所以急着来看他笑话,结果?在门口碰上了回来的卫五郎,瞧见他手上拎着油纸包,这才如此亲热。

可怜卫五郎本来腿脚就不好,走了这么一路,累得快死了,被卫小石一下扑撞过来,腰都要断了。

“慢点慢点,回去再分,回去再分,别抢别抢啊!小石!不是都给你的!你撒手撒手!”

卫五郎叫嚷了半天也于事无补,卫小石把他那一包菜干饼都抢走了,甚至把他手背都抠出血了。

卫小荷气红了眼要追,卫五郎一把抓住他,从衣裳里掏出一小包饴糖来,道:“嘘!嘘!糖!拿去给你娘!塞进去,藏好了!”

卫小荷掉下眼泪来,扑进卫五郎怀里哭了起来,胡乱叫着,“五叔,呜呜,五叔,阿耶,你回来了,呜呜。”

卫五郎也被他哭红了眼,抱着他,伸手摸摸卫小莲的头。

明宝盈和蓝盼晓走出来寒暄几?句,卫五郎一见她?们,谦卑地笑了起来,冲明宝盈说:“三?娘子,给您道喜了,您考上了!还是前三?甲!”

明宝盈被这个好消息盖了一脸,有些不敢置信,“你,你瞧见榜上有我的名字?什么时候放的榜?”

“应该有几?日?了。”卫五郎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又不识字,是严帅跟我说的。”

“严帅?”蓝盼晓诧异地问:“你是在万年县衙门里做活吗?”

“只是在官爷们歇脚的廨舍里做点砍柴烧水的粗活,严帅知道我今日?回来,赏了我一包糖,还叫我把这消息告诉您。”

卫五郎还是那个模样,没胖没瘦的,但性子似乎活泛了几?分,脸还白了点,应该没受什么嗟磨。

“多?谢。”明宝盈对他行礼,卫五郎连连摆手,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卫大嫂远远迎了出来,嘴里亲亲热热地叫着,“五郎,五郎!”

卫五郎眼皮子抽了抽,对卫小荷、卫小莲说:“把糖藏好了。”随即又丧下一张脸,颓着身子往家走去。

明宝盈心跳得厉害,她?自?然是欢喜的,喜得都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转身往屋里一去,心又沉郁下来。

沉默的不只是游飞,明宝清也不说话,正用小刀削着一根根尖尖的木刺。

游飞脸上的肿胀一时半刻消不了,他也瞒不过游老丈去,歇了这一阵,默默低头穿了草鞋,道:“蓝娘子,阿姐,我回家了。”

“小青鸟。”明宝锦蓦地叫住他,却又无话可说。

游飞望过来的眼睛是干干的,可能是因为流了血就不流眼泪了,他垂眸看着明宝锦拉住他的那只手,轻轻晃了晃胳膊,又抠掉她?手背上一片干掉的地木耳,说:“我没事。”

小郎君挺着腰板迈着步子回家了,做出坚强的样子来,不肯叫别人替他担心。

明宝锦替他哭了,被蓝盼晓搂在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明宝清在哭声中闭了闭眼,觉察到明宝盈在身侧坐下,她?道:“三?娘,明日?进城去女学,你要在女学里待下去,人不能只有一条路。”

第039章 缫丝车

卫五郎没有?说明宝盈的名次, 但既是三甲,就?意味着五十两银子到手。

五十银,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可谓巨款, 而且来?路又正, 完全可以抵给柜坊或者商贾, 折换铜钱。

明宝盈有?了?这笔钱, 自然想到要打听?明真瑜、明真瑶的处境。

夜里,她悄悄与明宝清睡在一处,商量着明日进城该怎么办事。

蓝盼晓隐隐约约听?着她们议论, 是找家宅在光禄坊的某位‘很乐意为人效劳的’宦官, 还是去直接寻司农寺里的小?官比较妥当。

“我曾听?二娘无?意间提起过,她傅母的儿子在司农寺当录事,虽不一定能做什么, 但探个?消息约莫还做得?到。”

“可是二姐的傅母是被朱姨赶走的, 凡事讲究好聚好散, 人家也?是耕读世家, 撕了?人家的体面?,怕是没那?么好说话。”明宝盈轻声?说。

明宝清顿了?一顿,道:“所以是拿钱求人, 不是讲情分。”

这些舍下脸面?求人的事光是一听?, 蓝盼晓就?觉得?面?皮发烫,如芒刺在背, 她觉得?自己是个?很没用的人,远不如两个?女儿有?担当。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榻, 轻轻推开内室的门?, 迟疑着开了?口,“其实……

明宝清一听?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很快道:“母亲不必勉强自己的。”

蓝盼晓一时间没有?说话,却走了?进来?,坐在她们三姐妹的床边,轻道:“元娘还记得?,我阿兄是都水丞,掌河运灌溉,监管碾硙水车,与司农寺一向?有?些公务上的往来?。录事只是书吏而已,都水丞再怎么说,也?是七品官了?。”

明宝清和明宝盈自然知?道无?品的书吏比不得?都水丞有?人脉,但也?知?道蓝盼晓跟兄嫂的关系很僵硬。

“母亲。”

她们这声?轻唤太过温柔怜惜,令蓝盼晓生出几分坚定勇气来?,她故作轻松,道:“不是说了?么,是拿钱求人,不是讲情分。这于?我的嫂嫂来?说,可是太对症下药了?。”

在明宝清的坚持下,她陪着蓝盼晓一道站在了?蓝家的偏门?口,怀中的包袱里装着二十串沉甸甸的铜子。

五十银还没有?换完,暂且存了?一部分在东市的柜坊里。

开门?的老妪是蓝家的老人了?,自然认得?蓝盼晓,一见她便蹑手蹑脚躲出来?,一只手虚搭着门?,问:“小?娘子,您怎么回来?了??夫人她可在家呢!”

“阿兄呢,他在不在?”蓝盼晓问。

“阿郎还没下值呢。”

“你同嫂嫂说一声?,我不是来?打秋风的,我有?件事想请阿兄帮忙,但这个?忙不会白帮。”

蓝盼晓说话一向?是委婉柔和,留有?余地的,这样直截了?当,和盘托出,也?是少见。

由此,可以想见她那?位嫂嫂的性子,不会是弯弯绕绕的人。

老妪为难地站了?一会,还是替蓝盼晓传话去了?,过了?片刻,她来?请两人进去,但又说:“小?娘子,你们今日来?得?也?不巧了?。小?郎君在书塾遭了?先?生斥骂,夫人她正烦扰呢。”

“阿瑞也?在家?”蓝盼晓的声?音闪动着一丝期待,但很快就?落了?空,庭院里只有?她嫂嫂和一个?仆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