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飞看着?林姨,看着?她苍白的面色,比苗玉颜死时还要?惨淡。

他又去看明宝盈,见她居然没有太悲痛的表情,反而还在琢磨今日的事。

而明真?瑶就那么抱着?林姨走了几步,走到了一处干净些?的地方,然后‘扑通’一声重?跪下来,用衣袖替林姨揩着?脸上的血。

游飞又侧眸看着?那只飞不高也飞不远的青雀,它就蹲在游飞肩头,时不时地叫上一声,声音悦耳动听,太快乐了一点,全然无视人类的悲痛。

游飞也学它叫了一声,这一声学得极像,但从他口中叫出来,就是有种悲哀的感觉。

青雀歪着?脑袋看他,小小的豆豆黑眼里透着?好奇,它又叫了一声,声音明显就凄婉了几分。

游飞感到惊讶,因为他不知道这种教坊养出来的鸟儿?有多么聪明,多么通人性。

人都?沉默着?,猛兽都?被用了麻药沉睡着?,只有青雀间或叫一声,在这兽苑里显得很响亮。

不知是哪一声起,墙头树梢那些?鸟儿?也跟着?一起叫了,鸟叫声此?起彼伏,倒像是一曲精心排演过的哀乐。

李素在这鸟鸣声中停下了脚步,与匆匆赶来的教坊使耳语了几句。

兽苑里闹得见了血,花苑里依旧是轻歌曼舞。

孟容川赢的那只白雉正在被一群官员围着?逗弄赏玩,喂它吃几粒豆谷,白雉看起来并没有不妥。

而邵阶平随着?几位同僚走出楼外,正坐在花苑里吃一碗汤团,那汤团做得很香,糯米细面揉皮,玫瑰核桃做馅,但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自听到兽苑的火被救下之后,他哪里还有半分胃口。

‘不过没死又能怎样?,小畜生红口白牙一张嘴,难道就能栽到我身上来?只那小杂种若真?没死,这事又同兽苑起火一事混淆在一处,宇文惜必定疑我提前

知情,哼,也罢,他疑我的事情难道还少?吗?千秋节这日兽苑起火,已经很是不吉利,是天下掉下来的烟花还是兽苑有人刻意纵火,禁苑和礼部的那些?人非得在大?理寺和刑部的刑狱里剥下一层皮来!若要?寻我的麻烦,那就先把那市署的两个贱妇抓进牢里去吧!’

邵阶平如此?想着?,将那白糯汤团咬破,嚼着?那红粉的甜馅,只抬眼间忽然瞧见一张脸从花丛中一晃而过,邵阶平一惊,连汤匙都打掉了。

“那里有人!”

邵阶平叫嚷起来,与他同桌几人转过头瞧了瞧,只见到是教坊的一群伎人走了过去。

他们不解地看向?邵阶平,邵阶平有些?尴尬地接过仆从递给?他的新汤匙,定了定神。

满院的花树和它们的影子,曙色幽微,迷蒙之中可能是误把那个伎人看成游飞了吧。

紫薇楼苑内外的看客都?有些?疲倦的时候,教坊又适时安排上了寻橦这种紧张又刺激的表演。

一人在高台上顶起长杆,另外一人爬杆而上,在高高的杆顶倒立乃至旋转。外头的声浪又高涨了起来,不少?官员也回了紫薇楼里,继续欣赏起表演来。

邵阶平有些?匆忙地跟这人流上前,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严观原本立在楼前,听一个手?下说了些?什么,转身朝屋内逡巡了一圈,目光定定落在他的身上,深深剜了他一眼。

邵阶平清楚严观这是知道游飞的事了,暗道,‘就算是那杂种逃出来了又能怎样?,有本事在紫薇楼里杀了我?那倒好了,我看你严观敢不敢替他寻这条死路?!’

邵阶平这般想着?,强撑着?目视他。

他流年不利,着?人算了好几卦,卦象都?说他有一个克星,这克星不除,运道必定是一路衰败,没有别的法子。

‘灾星霉星又何止一个呢!’

邵阶平想着?这些?事,连表演也没心思看,在旁人的喝彩声中略回了回神,又望向?宇文惜空空的位置。

‘又不知怎么在床榻上做狗呢!这淫汉奸佞,休想拿我做垫脚石!’

他心底多少?愤恨不能抒发?,官署里有九寺,九个寺卿,九个少?卿,只有他最窝囊。

宇文惜把持户部,本就越权太府寺,如今还搞出诸多下属官衙来架空邵阶平,就算当?初给?了好处,难道他没有做事吗?这样?用完就扔,如何叫人忍得下这口气!

但其实还有一重?原因是褚家挑错了人,如今要?邵阶平让位置。户部、太府寺除了女官之外,褚家还进了几位族亲,邵阶平还未意识到,褚家还有最后一份嫁妆不曾拿回去。

等?邵阶平回过神来的时候,觉得周围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官员们也刻意暂停了交谈。

邵阶平不解地瞧了瞧,发?现原来是口技表演,伎人在模仿鸟的鸣叫。

先学的是鹪鹩的叫声,一种类似于‘滴滴滴’的欢快声,他一学,附近的鹪鹩都?开始叫。

这种鸟很怕羞,秋冬时山里吃食少?了才会飞到山下来,靠近人居住的地方。如果在春天学鹪鹩叫,反而不会有这么多的回应。

伎人成了头鸟,鸟群的声音跟着?他起起又落落,鸣叫声随着?一只只鸟儿?而蔓延开来。

一只鹪鹩忽然落在明宝锦身边的屋脊上,叫了两声,又飞向?紫薇楼。

另一个伎人也起了一声调,那是林莺的调,这种鸟儿?在紫薇楼苑里很多见,整个鸟鸣声忽然就变得热闹了起来,有种喜气洋洋的欢腾感觉。

听鸟鸣是很雅致的一件事,尤其是这种婉转成曲的鸣叫声更让人觉得身心舒畅,有几位上了年岁的老臣甚至都?阖上了眼,舒舒服服躺在这鸟鸣声中,仿佛置身山林。

只邵阶平非但没有轻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了,因他瞧见游飞穿了一身青色的羽衣走了出来,学起了彩雀的声音。

楼上一下荡起了鸟鸣声,像云霞波浪一样?温柔地涌了过来。

‘哼,可笑!这小畜生命硬。’邵阶平偏了偏脑袋,看向?严观挺拔站立着?的背影,心底愤恨越翻越浓,‘偏她一家子多事!养着?那小畜生!’

紫薇楼附近的鸟儿?越来越多了,墙头树梢高台上都?是鸟儿?,伎人们肩头发?顶都?落着?三两只。

这时候,望楼上忽然落下来一把谷壳豆粉,鸟儿?因此?欢快地聚集了过来,像一团七彩的云。

等?‘彩云’疏散些?许后,百姓们发?现除了一部分落在地上啄吃的鸟儿?,还有很多鸟儿?竟敢站在望楼的栏杆上,更有一些?胆大?的,簇在萧奇兰旁边,即便听见百姓们高呼‘殿下千岁’,它们也不害怕。

萧奇兰一伸手?,那鸟儿?就跃进了她的掌心,细细啄吃着?。百姓不知道这是教坊养出来的亲人鸟儿?,还以为野鸟也为公主的亲善所折服。

伎人仿叫声渐渐疏落起来,因为鸟儿?越来越多,可以自己呼朋引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