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时面色沉郁,抬手,灵诀没入林中,在空中拖出三道碎金的虚影。
两?人对视,又陷入了沉默。
“何况,”风长雪眉梢轻轻挑了一下,“大人方才不就是?差我几步路,真有危险大人还能见?死不救吗?”
妄时一滞,果然听见?了慢悠悠的后半句。
“在幻境中,大人可不似这般无情。”
风长雪眼眸弯弯,如盈水光,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小缝。
“我实在也没想到,那?一点点的桃花瘴,竟然有这种药效。大人那?日说得没错,连大人这般佛子都把持不住,这桃花瘴对凡人使?不得。”
“并非如此。”
风长雪有些意外的抬头,却见?妄时垂眸看向别处,连带着脖子都红了一片,身?形僵得如同一块木板,声音倒是?依旧沉缓。
“此事?,全然是?贫僧逾矩。便是?有桃花瘴,贫僧也不该……”
“的确。”风长雪若有所?思点点头,“即便是?我说过熟能生巧,应当多加练习。大人也实在不该,把我当做练习的对象。”
妄时:“……”
风长雪眼神越来越微妙先是?落在了妄时的喉结上,又往上移了一点,事?不关己一般点评道,“何况,从技巧上来说,大人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风长雪一本正?经的脸上终于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在皎洁的夜色中越发明显,静谧夜色都灵动了几分。
只是?这静谧顷刻间便被打破了。
层林间树木攒动,一群乌鸦简直像泄愤一般,哗哗啦啦从林中窜出,遮天蔽月,连成铺天盖地的一片黑。
鸦声呕哑难听,嗓门还大。大晚上闹出这动静简直缺德,果然吵醒了好几家农户。
婴儿的哭啼响起,间或夹杂着几句哄声和啐骂。
人声又引起犬吠。
一时间,鸟人狗齐齐发力,不一会儿灯接二连三亮起一片,明明是?夜半时分却如同菜场闹市。
这其实是?一副很有人间烟火气的场景如果没有那?一声,夹杂在嘈杂喧闹里,几乎微不可查的啸唳的话。
风长雪凝眸望向一处,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灵决破风而去!黑暗之中,一只长渡枭应声惊飞而起!
那?姿势实在怪异,飞得东倒西歪,只见?长渡枭一边的翅膀努力挥舞,另一翅横在头上遮住双眼,踉踉跄跄没飞出几步,“咚”一声,头撞上了树。
跌在地上后,它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飞了,两?只翅把头捂得严严实实,谄媚地发出咕咕声,怂样比起野雉还不如。
如果它能说话,此刻一定会痛哭流涕地跪地大喊:“我发誓,我就真的只看了一眼,君上大发慈悲饶了我一条鸟命。”
只一眼便也足够了。
数百里之外的南疆深处,一处挂着“胥南孤氏”的山洞内,巨大的石殿中央那里原本有一古卷星盘,能投映出错综复杂的漫天繁星,熠熠生辉。
而此刻,万丈银河不见?,悬在穹顶上的是?成百上千只犹如同瞳孔一般的圆形气泡。
每个气泡都投映着一处景色,乍一看杂乱无章,仔细看便不难发现,这景色几乎俯瞰了南疆所?有地域。
正中央的那只气泡,定格在一个画面上。
穹顶下方,两?把交椅对坐在石桌两侧。
“这就是?那?个佛修。”年轻人看了一会儿,开口道。
孤长遗默认。
自风长雪坠崖以来,孤长遗便将数千只长渡枭放出,以瞳术布下对整座南疆的监控。
他此刻坐姿文雅,手肘轻放在轮椅的木扶手上,习惯性的轻叩着桌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名不善于行的书?生。
而他对面的年轻人,身?量高而挺俊,随意倚在交椅上,一身?玄色法衣松松垮垮,胸前的领口开得很大,胸肌腹肌一览无余,也正?因此,那?条从侧腹横贯至前胸的疤才显得愈发狰狞。
明明是?一名魔修,周身?却无半点魔息,说起话来自带三分笑意。
“孤长遗啊,你很失望?”
孤长遗显然并没有闲聊的兴致。
南洲大阵封禁灵力,按照自家君上的秉性,此刻应当已经取了妄时的佛骨才对。但从传送回的画面来看,那?佛子不但全须全尾,两?人关系似乎还很不错。
他面无表情,惜字如金,“君上行事?,自有她?的度量。”
不夜侯又看了一眼穹顶上的气泡,记忆里那?盏金色面具挂在僧人的腰间,在雪白僧袍的掩映下漏出一个小角。
“本座一直很好奇,你们?天外天的狗是?不是?都比别处的少叫两?声。”
孤长遗置若罔闻,只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叠好的解签纸,暗黄为底朱砂赐字,递过去便开始送客:“答应的事?我会做到,望不夜侯同样守诺。”
石室中机关寰动,石壁上自动开出一道门,不等不夜侯做出反应,便只留下了一道轮椅远去的背影。
不夜侯倒也不恼,仍舒展地独自靠在座椅上,展开那?封解签纸,露出一行工整的小篆,其上内容平平无奇,是?一串只定下了模糊方位的地名。
而他身?后,暗影卫悄无声息现身?,右手搭在左臂上,恭敬行了一礼,“回禀尊主,合欢宗芙蓉的命灯已灭多时,在玄门自称芙蓉的,的确就是?凌霜侯本尊。”
过了一会儿,暗影卫又补充了一句:“凌霜侯现居于南洲无名峰,和佛子走得近,坊间已有两?人暗生情愫的传闻。”
“情愫?”
不夜侯倒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嗤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