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旁人,在这一境况中难免思虑重重焦头烂额。
风长雪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觉得越发有趣,竟低低地笑出了声,就好像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件值得她担心的事。
不对。
……除了这幅强行压制“焦化”,临时接过来的筋骨。
芙蓉若修的是别的道,哪怕完全与风长雪原本功法相斥,她也能毫不费力地压制融合。
偏偏只媚修一道,稍微调动灵气便会……浑身发热酥软,还会炸出一阵一阵粉色的桃花雾。
所谓桃花雾瘴,顾名思义,专门用来合欢的时候助兴调情。
都说输人不输势,风长雪担心,自己一掌下去,能不能把人打飞不知道,反倒是先把自己的脸丢尽了。
这实在不能怪她没看出来。
几百年前,天外天有一门主柳归鸾,出身于合欢宗,媚骨天成,风情万种,就算隔上三里地都能一眼瞧出是媚修。芙蓉在她眼里,除了穿得少些,实在是没什么值得她多看两眼的。
风长雪有些嫌弃地看了看自己左手,任由月华洒在皮肤上,自言自语地感叹,“归鸾啊,你瞧,如今你家这些小辈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自家功法都没学透,满脑子歪门邪道。”
和木头桩子一样吸收日月精华,这个法子虽然堪称原始,并且看上去有些呆,但总归是有些用的。
两副灵脉结合处,稍微舒缓了些,风长雪仔细感知着体内焦化的程度,尝试缓慢调动灵气。
一般而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所谓的麻烦都不值一提今夜除外。
生死一道通阴通阳,气势大开大合。
此地孤寒高冷,夜半时分最适合她修炼……于是她一个不小心没掌握好力度,灵息冲破了阈值,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空中接连炸开三个粉红色气浪,几只化形的桃花妖,手牵着手绕着她转个不停。
风长雪有些无言地僵持了片刻,果然半边手脚开始酥软发热。
这里山高风寒,她穿得很少,几乎半个肩膀裸露在月光下,还是因此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吹了一会儿风也不大管用,风长雪准备去找个冷泉泡泡,让自己准确的说是半个自己的燥热冷静下来,却被一阵声响留住了脚步。
咚,咚,咚。
轻微的空腔声,带着一点点古老的余韵。
似乎每一下,在空中都泛起浅浅的涟漪,加持在山风中,莫名让人平静。
方才还翻涌的燥热感,也跟着慢慢平息下来。
风长雪果断调转了脚步,直接朝妄时的竹屋走去。
竹舍间距不远,风长雪站在门前,刚准备敲门的手悬空停了一下。
凭着直觉,她倏然回头,目光落在夜色中的某一个方位上但目所及处,只有一片悬崖,悬崖之下乌黑一片,是月光都照不透的深渊。
风长雪冷冷地看了一会儿,改敲为推。
吱呀一声,竹门被推开又阖上,乍然涌入的山风让室内的烛灯颤动了一下。
不等妄时发问,风长雪胡诌了个来意,“佛修大人,可看见我的猫了。”
“不曾。”妄时阖目回道,似乎对不请自来的访客并不意外。
乌色佛珠从他分明的指节间一粒一粒划过,木鱼声仍旧未停。
得到了否定回答,风长雪没有走,而是走到妄时近处,伸手接住了那只纤细的木槌,于是锤未及木鱼,而是轻轻落在了她的手心上,“既然不曾见过,大人为何叫我来?”
木鱼一停,就不成调了。
妄时睁开眼睛,顿了顿才回道:“贫僧不曾相邀。”
“早不敲晚不敲,偏生等我在外面走动的时候敲。”风长雪把木槌在指尖绕了几圈,“见我进来大人也不惊讶,明明是早有预料。”
……
妄时大约是第一回听见这种胡扯的道理,略凝眸探查了一下,退一步回道:“施主的猫在卧榻上,正在酣睡。”
“啊,劳烦大人。”风长雪将手收了回来,就势在近处坐下,“对了,今日的问题,您还没有回答我。”
“都说东迦山佛修行正端方,大人怎么不看着我说话。”
她身上还带着碎雪与山风的清凉的气息,语调却带着几分戏谑。
妄时静静地与她对视。
风长雪又将先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大人,可知玄门禁地里那副冰棺,装的是谁?”
他看着风长雪,沉默了片刻,缓缓回道:“或是故人。”
妄时长得很好看,禅定不动时仿若天外天里常年覆雪的雪松,只有那双长睫低垂的眼睛里透着些慈悲意味,此刻他目光沉沉不似玩笑。
若风长雪不是棺材里装的“故人”本尊,倒真叫他用这两个字糊弄过去了。
三百年前,她陨落于天劫时,妄时恐怕连经文上的字都认不全。
果然长得越好看就越会骗人,这和尚不老实,开口便妄语连篇。
“是么?”风长雪将身子撑起了些,指节轻轻叩着木鱼,咬着故人两个字,戏谑道:“大人先前为这位故人藏棺,现在又为故人诵经,想必私交甚笃。”
“有缘而来,无缘而去。”妄时语气平静无波,“或许连一句故人也是贫僧一厢情愿,她或已不记得我了。”
风长雪浅金色眼眸一弯,笑意盈盈,“大人纤尘不染之姿,过目难忘,怎么会有人不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