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到封家,便恨玄门无力护他妻儿。
他逃到上?官城,便恨为何自?己家破人亡,上官城百姓却安枕无忧。
唯独不?敢恨那真正杀了他妻儿的?邪魔,和不?敢握刀的?自?己。
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个?可?怜的?懦夫。
封宁并不?在意这种人奉承他,还是怨恨他。
他甚至没有为这人掀起一点点情绪,哪怕厌恶都没有,他问:“渔女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杀她??”
那人忽然身形一定,神经质般抽动了一下,又开始大笑起来?,颧骨不?知是被打还是过于?瘦,在面中崎岖耸起。
一直笑到肺里几?乎没有气?,他才道:“她?给了我一碗汤。”
“哈哈哈哈哈哈,她?以为我要死了,给了我一碗鱼汤。”他笑得都要断气?了,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你知道吗,她?死前还死死攥着一本破册子,说有仙人会来?救她?。有个?屁,有个?屁!哈哈哈哈哈……”
那人被带回了封府。
后来?没人再见过他,他的?尸体被放在青塔之下,七窍流血,瞋目裂眦,是一副受了极大的?痛楚后才死去的?样子。
杀人偿命无可?厚非。
他是第一个?经受了封家,转移之术的?凡人。
人无常善,水无常清。
那一天,封宁才明白,自?己当日将人比作水,真的?很?没有道理。他将清心琴谱烧毁,一并埋在了青塔之下。
其实祭人以保人,自?古有之,并不?罕见。
比如黄河以南,常以童女祭河神,秦岭以北常以新娘祭山神。
上?官城称之为“祭塔”,以罪人祭塔。
但邪祟层出不?穷,灵气?日益枯竭。而这世间的?坏人总是少数,罪大恶极者更少。
于?是一步一步,从杀人者,到奸/淫者,再到抢劫掠夺者。
这些违背公俗良德,作奸犯科的?罪人,通通都废物利用,用做了转移秽气?的?耗材。
上?官城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变得井然有序,可?夜不?闭户。就连街上?的?流民也会自?觉贴着墙边走,不?敢高语。
但也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
再无人敢上?前去喊一声“封家公子”,而是远远鞠躬行礼。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浅蓝色的?衣袍,即是守护上?官城的?神明,也是手握生杀的?厉鬼。
而无论是神还是鬼,都是需要敬畏的?。
对于?封家而言,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祭塔之人越少,秽气?淤积无法炼化,昭定山上?的?那座青塔似乎又倾斜了些。
每日封家人一睁眼,看头顶那欲欲将倾的?斜塔,如铡刀悬于?顶,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封家,天命与人间只能?二选一,而天命不?可?违。
昭定山已经守护此地足够了,云梦大泽中那些经年累计的?秽气?,没有昭定山源源不?断的?灵力,单凭封家是不?可?能?炼化的?。
但每一次,封家主被搀扶出青塔时,并不?会抬头看,而是下意识看向山下。
那通常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昭定山下必定云雾缭绕那并非是仙云雾霭,而是人间炊烟。
修行实在是一个?漫长?又无趣的?过程,他们有比常人更大的?力量,看得到更多?的?欲望和诱惑,却偏偏要自?持自?制,清心寡欲。
天资聪颖已是万中无一,又需心智坚定,踽踽独行数十数上?百年,或得上?天垂怜,或得玄妙机缘,才能?从天劫中寻得玄机。
作为少数得窥仙缘的?凡间世家,封家比谁都懂这个?道理,理应自?惜。
却仅仅是因为那几?缕与封家常伴数百载的?炊烟,谁都没法说出一句,不?如归去的?话。
直到封二小姐大婚那日,就如上?天见怜一般,送给了封家一份大礼。
六百年前,封二小姐的?婚礼,其实并不?如幻境之中呈现的?那般热闹,反而称得上?是仓促简陋。
险些没有赶上?婚礼的?,也并不?是封长?意,而是封宁。
封宁入深林猎灵鹿角,恰逢圆月之夜,上?官城外邪魔躁动,险些没赶上?二姐出嫁的?吉时。
人们常说天无绝人之路,是有几?分道理的?。
封宁不?但赶回来?了,还猎了灵鹿角,不?但猎了灵鹿角,还抱回来?了一个?盲女。
封家主这几?年老的?很?快,拄着拐杖走到近处,把封宁身上?好好的?看了看,确定没受伤后才道:“你如何救下这盲女的?。”
月圆之夜,孤身敌魔,无异于?以卵击石。
封宁衣角还沾着泥点和几?道血污,眼睛里尽是血丝,他愣愣道:“不?是我救的?她?,是她?救的?我!”
说完,他声音因亢奋而微微颤抖,猛地笑了几?声。
“不?,她?不?是救了我!”
“她?能?救封家,她?能?救整个?上?官城!!”
圆月之夜,封宁猎鹿,手里拿着弓,冷不?丁一头闯进了一队邪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