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和“庄重”二字半分关系也没有。
深究起来,妄时近日有失礼仪的情况格外多,比以往全部加起来都多。
二人行止山间时,几近正午。
烈阳直射,万物阴影缩成一团。
风长雪摘了一片硕大的绿叶,顶在头上。
她修的生死道,用起来白日飞雪,七月结霜,一贯对热格外敏感些,连呼吸都觉得累,更不用说出言调笑了。
说来也奇怪,没有了灵气护体,妄时居然还能继续在无名山上一样,维持一副云淡风轻,风雨不动的模样。
烈日当头跋山涉水,竟不显狼狈。
莫非天生佛子,方圆五丈之内自动降温?
佛骨还有如此妙用?
风长雪下意识往妄时近处靠了靠,几乎撞上了忽然停步的妄时。
眼前,又是一个毫无新意的岔路。
在风长雪看来,这几日遇到的岔路口,几乎无甚区别。
她抬眼看向妄时,果然,妄时仍然和前几日一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选择了右边的小道。
这次她却没有立即跟上去,而是在岔路口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奇怪。
即便这里是依照东伽山山势所造,而妄时又是自幼长在东伽山长大,也不至于说对每一个岔路口都如数家珍,毕竟就连天外天的大殿她也不见得每一间屋子都去过。
她目光轻轻一扫,看向另一侧,一定有别的什么东西,更明显的指引,能让妄时无需思索便知道一条路走得,一条路走不得。
“等等。”风长雪停步,“我们走这边。”
“为何?”
“这边树荫多。”风长雪说着往左边的小道上走了几步,“我观大人选择岔路时不假思索,除了对山势熟悉之外,其实还想到一种解释”
走哪一条路都无所谓,毕竟念一老和尚设下这禁阵,只要人心平气和走上八十一日,又没规定非要走哪条路线。
那妄时这个走法,到底是有意选择,还是信步而行?
风长雪在心中默数了几个数,果然,在数到“五”的时候,自己的手腕被一串佛珠勒住,往后带了一下。
“那边,有湖。”
风长雪还没反应过来,“有湖”和“不能走”之间有什么关系,便听见妄时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无奈,缓缓道,“湖连大壑。”
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又称归墟,众灵息处,无有生死,若退若出,亦无在世。
风长雪没料到是这个答案,身形难以察觉地滞了一瞬,须臾,又眉眼稍弯,笑了起来。
其实妄时有一件事错了,世人的确鲜少有缘能登东迦山,风长雪却是去过的。
曾经,她有段时间很疯,为寻归墟之地几乎踏遍了五洲大地,终不得。
没想到,竟是在今日,以这种方式得知。
第27章 僧遇优昙 你我便僧遇优昙,止步于此。……
想来佛门因果,当真是有几分玄虚在的。
风长雪转身,几缕额发坠落,被乍起的微风吹动遮住眉眼,眸光比水光滟潋更甚,怅然道:“大人,我错了。”
她一向轻傲,即便与妄时相处时一口一个“大人”,也语调轻佻,让人感觉尊敬不足,戏谑有余。
选错一条小路,这等小事,实在担不起一句认错。
果然,紧接着妄时便听见风长雪继续道:“这几日,大人对我诸多戒备,我还当大人同我十分见外呢。东迦山上的湖连大壑,这等秘密大人都慷慨分享,”她顿了顿,似是苦恼,“我该如何礼尚往来才好呢。”
微风渐狂,云遮烈阳,在两条荒石嶙峋的岔路上,投下一片午时难得的阴凉。
“东迦山,未有佛缘者上去不得,山道如蹬天梯。”妄时回道,“既是无从验证之事,施主亦不必上心。”
“大人堂堂佛子,总不会骗我。”风长雪心情大好,一把拉住妄时就往湖的方向走,“更何况,要验证也不难啊。”
“玄门里,想不开跳崖的一年里总有那么十个八个,这几日我们又没有遇见什么孤魂游鬼,他们困于禁阵,总是要有一个归处的。”
风长雪翻过了小山坡,指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念一尊者虽说在阵法之上颇有造诣,也不见得在幻境之中当真拟出大壑来吧。”
妄时似乎猜到了风长雪的后文。
“湖,便是出境的捷径。”风长雪双手抱臂,朝妄时眨了眨眼,似乎在说,这八十一日,我是一步都走不下去了。
这个猜测,倒是与妄时心中的猜测不谋而合。
尊者仁慈,这个阵法既然是依慈悲而造化,那么阵眼则为“生门”。
生门属土,土生万物,有生生不息的意思,旺于四月,万物复苏,阳气回转。
从理论上来说,岔路两条道,无论怎么走都不会杀生,甚至未能走出禁阵之魂魄,也应当有重归天地的机会,是以验证“无一众生而不具有如来智慧”的轮回道义。
猜测毕竟只是猜测,行坐亦是修行。
试成功不过是早出几日,试失败可能困于境中。不需要也没必要冒险一试。
自己想及此处,是因为了解尊者所修慈悲道而非嗔怒禅,妄时看向风长雪:旁人又是如何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