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本该要避、要闪、要以巧周旋。

没有人的天劫,是这般硬扛的,否则只有一个结局。

这个结局三?百年前,风长雪已经经历过一遍了天火烬燃,万物成灰,连带着把天外天都烧得一干二?净。

她看了一眼阵法,时间不够。

“天雷是向着我来的,你?还是”

她才开口,妄时却仿佛早已料到。

一手扶住她的肩,另一手揽过她的腰,如?轻拥般瞬息调转二?人的位置。

妄时代替她,站在了阵眼上。

“剩下的,我来替你?,走。”

“今日多谢,日后”

风长雪蓦地顿住。

没有日后了。

无论飞升与?否,自此之后,山川河海红尘万丈,皆成永诀。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她未能感应天劫,或许并非粗心……而是她还没有准备好,该如?何道别。

“风长雪。”

妄时却轻声打断,“我很想?你?,别再说那样的话了。”

城隍庙那一夜,他其?实也在。

他就坐在屋檐之上,听完了她与?柳归鸾的对话。

后来,柳归鸾问他,是否想?过他每多集一片生死藤叶,所积功德愈多,风长雪飞升之期便?愈近。

待到仙途终成,前尘尽忘,再想?相见,就真的难了。

当?时妄时回答,他只贪心过一次,险些永失挚爱。

这一次,他只愿她所求皆得,如?愿以偿。

“可现在想?来,其?实还是不对。”

妄时声音低沉,如?风过寒潭,“这些年来我总忍不住想?,或许走过哪条长街能与?你?重逢,或许你?收集叶片时,心中也会偶尔想?起我几次……”

“如?此想?来,我还是贪心。”

妄时缓缓道,“所以,别在今日再说两清的话了……你?垂怜此地百姓,就当?也分予我些吧。”

话音落下,九重天上雷音再度翻滚,第二?轮天雷即将倾泻。

雷声如?此猛烈,竟震得她心口隐隐泛起酸涩的疼。

风长雪被风送出结界,早已等候多时的凤羽鸾车长鸣而来,接她离去。

旁人至多只能替他人承受两重天劫。

风长雪要在第二?轮天劫完毕前,赶至丰都郊外,孤长遗已经设好了守护大阵。

鸾车疾驰,雷声渐远,风长雪的心却越收越紧。

她无意识地摩挲手指,忽然察觉袖中不知何时多出一物。

一段红色布条。

上面写着“风长雪”与?“妄时”的名字,和几句“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的寻常祝语。

历经三?十年人间风雨,布缘已泛白陈旧,字迹却因书写者当?年倾注灵力?,依旧清晰如?初。

在鸾车飞掠过雪山,即将踏入丰都的那一刻,风长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掀开车帘,鸾车周围被一层黑雾包裹,遮挡视线。

她凝诀驱散雾气,却见车窗之外月色澄明,清风徐徐,并无半点雷云追袭。

指节不由一紧,心脏蓦地跳空,布料被纂出许多皱褶。

方才妄时说了那样多的话,却唯独没有问过她,要画哪个阵法,从何处落笔又从何处收束。

*

苍穹之上,天道之怒沉沉落下,无端火海澎湃涌出。

妄念,贪婪,淫/欲,人间至浊至卑之念,化作十万白骨自地狱爬出,逆天而起。

妄时双目尽墨,黑袍猎猎翻飞,这些欲念受他召唤,不免被其?裹挟。

他要画的这道阵,并非是仅仅封印鬼眼疫,而是要天雷也锁在此处。

若风长雪渡劫失败,那他们?二?人的灵力?便?共散天地,亦算携手白头。

若她飞升成功……那此后她每一次福泽苍生,便?都如?与?他相见。

常言道,修真之人一定要悟出自己的道心,道心要常久常恒,若是系在一人一事身上,就太短了些。

妄时最后一笔落下时便?在想?,此言有误。

路再短,若行者甘之如?饴,岂非也是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