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距离,若是放在一双被困于禁阵,只能相互依靠的落难者而言太疏远了。

若是放在一个佛修和一个媚修身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过于亲近了些。

两人无话。

风长雪随意垫上几蓬干草,靠着另一侧石壁阖目小憩。

这一闭眼,便几乎睡死过去。

甚至还做了梦。

她梦见某一年去北境雪域,血战三日斩下异兽,挖出它的心,自己也差点死在冰原上。

冰原的石头比冰还冷,朔风如铁,她蜷缩成小小一团,将那一颗异兽的心捂在怀里取暖。

雪落在她的脸上,化成水沿着她眉骨滑落,浸在衣襟里重新结成冰。

她答应了师父一定会回去,不能死在这里。

那双如同蝶翼般的眼睫,轻轻地颤着,似乎随时挣扎着要醒来。

但睁眼,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重逾千斤,力竭后的疲惫如同黑夜里的潮水,终于铺天盖地涌了上来。

“好累。”

修者少梦,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平和的场景中梦见自家师父了。

甚至似乎听见师父在虚无中低声哄了她几句。

身侧坚硬冰冷的石头也忽然变得又软又暖,细雪沾上松香,她蹭了蹭,调整了一下姿势,须臾便安静了下去。

半炷香后,风长雪半醒间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却并没有等到熟悉的银链缠绕上来的。

双目毫无预兆的睁开,瞬间回归的清明和警醒,像一头雪原异兽。

晨曦薄雾从山涧里渐渐升起,山洞中只剩下一个半息不息火星,风长雪愣怔了片刻才收敛了情绪,她快速整了整衣裳其实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理的。

她身上这身纱裙,原本就是管玄门弟子观典的祭礼服,中看不中用,早已在跳崖途中被树枝刮得乱七八糟,又被烧了一角,一身破破烂烂堪可蔽体。

风长雪叹了一口气,将盖在身上的白色袈裟抖了抖,当做披风又重新系在肩上。

袈裟尚在,人呢?

山洞中空空如也。

第24章 封山禁灵(五) 大人过于热情了。……

洞外天光渐明,风长雪索性起身,走了出去。

昨日跳崖时天光晦暗不清,只觉得山底树貌诡异,怪石嶙峋。

今日借着明朗的日光再看,没有灵气加持雕琢,山底的山水反而显露出生命最原本的张狂恣肆。

树木笔直争天,山势峭如斧劈,半点不沾“雅致”二字,就连溪水都响得格外响亮大声一些。

也是直到此刻,她才略微有些烦躁。

她与妄时本就正邪不两立,早年间天外天和东迦山也不大合得来。

妄时跟着她跳下山来,原本就没什么道理。

但跳都跳了,又何必先走?

若是要先走,为何不昨日她陷入心境时就走?

自己没有定性,一贯善刀剑招数,学不好符文阵法这些软绵绵的东西。

念一那老和尚,符阵之术,早在三百年前便已入臻境。

一时半会儿,自己恐怕是很难找寻到破绽。

风长雪这么想着,不自觉地朝水流的方向走去。没有除尘咒,汗和灰尘粘在身上,不察觉还好,一察觉只觉得浑身黏腻难受。

绕过几块巨石,视线豁然开朗。

一道瀑布从高处沿山壁挂下,溅起巨大水花,潺流而下沿山势依次在低处汇聚好几个深潭。

风长雪将披风挂在树上,泅入水中,在水面上划出一道纹路,轻盈得像一只山野精怪。

水光潋滟之下,她皮肤白得几乎没有血色,便显得手臂上蜿蜒的青络更是骇人,从肩膀蔓延到小臂,最后被一道浅金色梵文,截断在腕间。

还好,在禁阵之中,这道祝由术似乎也停滞下来,这两日并没有恶化的趋势。

可惜不知道那只梦貘逃去了哪里。

不过梦貘以人的梦境为食,除非它把自己饿死,否则往人多的地方去寻,总能找到点蛛丝马迹的。

就算找不到,还有那根佛骨。

在这一刻,风长雪忽然微妙地共情了凡人为何热衷于养鸡种地。

有余粮总不至于饿死,同妄时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让人心安。

风长雪闭了闭眼睛,索性将发钗一扔,深深泅进了水里,过了好久才微红着脸,喘着气浮上来。

林间微风,天光大亮。

风长雪上岸,草草将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重新穿上,破洞太多,让她找了好一会儿才袖口对上袖口,衣领对上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