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重新十指相扣,任刚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如你所愿,不复相见。”

……这和?尚真的是佛子吗?

怎么说什么都和?说情话一样?

唐镜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止死了?三十年,而是三百年,三千年……以至今时今日的佛道,同往年他理解的,有了?千差万别。

《维摩诘经》有云“从痴有爱,则我病生”,这些道理,妄时何止识得?他曾在青灯古卷下辨析义理、在素笺之上?誊抄经文、于讲经台前传道无数遍。

人生八苦,求不得者为甚。

佛祖见众生困于苦厄,故传经布道以渡化世人。

为何要渡?又何必强渡?

如今他,爱忌妒皆染,贪嗔痴俱全?,却甘之如饴。

妄时的指腹,极轻的摩挲过风长雪薄薄的眼皮,微凉苍白的皮肤,像水面上?刚结的一层薄冰,几乎没有一丝生气。

明明他们曾共赴生死,也曾花前月下亲昵缠绵。

如今这样只是相拥,都显得弥足珍贵。

唐镜说得没错,他哪里是什么佛子尊者……他不过是水中捞月的痴人。

哪怕知道风长雪不愿见他,哪怕知道是自己一厢情愿,画地为牢。

却偏要在这执念里沉沦,不忍醒,亦不愿醒。

再多?一时片刻也好。

哪怕,只是一时片刻。

“既然这样不想见我,又怎么会忍不住回头呢。”

妄时垂眸,很轻的笑了?一下,“风长雪,你其实真的很不会撒谎。”

怀中的人一如既往的静默,就好像是一尊精致冰冷的雕塑。

不会说,不会笑,不会高不可攀,拒人千里。

不会说那些伤人伤己的话。

一旦生出私心,便如春风过荒原,再难自抑。

以至于有时候,他甚至会忍不住想,这样也好。

没有玄魔,没有苍生,没有东迦山佛子,也没有天外天凌霜侯。

就在这方天地,就他们两人。

落雪倾覆,亦算白头。

昔日他们踏足凡间,总嫌 “百年好合” 四字太过短促,如今却觉得,再圆满不过,再珍贵不过。

仙者因勘妄而少?梦,近日他却总梦见风长雪。

梦境驳杂迷乱,唯有风长雪的声线穿透层层光怪陆离,清晰入耳。

“大?人,好好记住了?这就是动心的感?觉。”

“大?人,莫不是吃醋了??”

“去求生生世世,倒不如求眼前欢愉。”

“倘若日后你负我,我便亲手毁去你的道心,挖出你的丹元,当?做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与你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话音落下,风长雪周身?腾起混沌雾气,抬眼望来时,眸中尽是陌生:“你是谁?”

重欲攻心,最?易生心魔。

妄时本就带着惩戒强行下山,这段时间又大?悲大?喜,疏忽放纵。

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风长雪醒,他自己反倒心魔攻心,先疯了?。

妄时闭眸入定。

咚,咚,咚。

轻微的空腔声,带着一点古老?的余韵,莫名令人清心静气。

梵音渐起却在下一瞬戛然而止。

木槌未落,被人凌空截住,温软掌心轻轻拢住槌柄,指尖白皙若玉。

木鱼一停,便不成调了?。

妄时睁开眼睛,猝然撞入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待看清妄时面容时,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弯成温柔的弧度,唇角扬起一抹明丽笑意,“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生得可真好看。”

妄时眼底怔忪,半握着木槌的手悬而未落凝在半空,指节泛白,似是一时间分不清真假,今夕何夕。

“这般模样……莫不是我因你而伤,你与我有仇?”

妄时喉结滚动,一个“不是”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凝滞,她的确因他而伤,与他……

下一刻,风长雪却笑轻叱了?声,“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