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一片混乱,修士纷纷立起结界,保护近处的平民百姓,原本?立在山道尽头的玄武岩界碑,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方巨大的丰都结界,正一寸一寸,磨盘一般朝外碾去。所过之处,摧枯拉朽,草木不生。
无数玄门魔修像无头苍蝇,纷纷逃窜而?出。
与周遭混乱完全相反,杜临渊神情平静,立于绚烂夺目且繁复神秘的阵纹中央,衣袍怒张翻飞,宛如遗世神祇。
只有他脚下层层叠叠灵力激荡成巨大旋涡,上古威压沉沉落下的间隙,才让人得以窥见他些许心境。
“不……不是?说他道心溃散,沉疴难愈吗?”
“难怪……难怪,”有人面带惊惶,喃喃自语,“难怪仙首执意要拉拢杜临渊……”
是?他们太天真了。
上位大修,哪里会有真正的好脾气,随随便便受人算计拿捏。
只是?取决于,他们习惯带上什么?面具示人而?已。
风长雪遥遥看着自家师父的背影,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
杜临渊的伤,是?建木反噬留下的,她亲自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伤及根骨,只能慢慢静养。
要赶走玄门与魔宗的方法很多?,根本?无需动用这样?的阵仗,也完全不必要瞒着自己。
如此?仓促的再?次催动上古阵法……凡人之躯如何受得住?
师父到底要干什么??
丰都边缘,三方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狂风呼啸,在强大的威压中,众人几乎难以站稳脚跟。片刻之后,他们终于缓和了态度,其中一人开口道:“杜…… 杜宗师,我等?在此?并非有意逼迫,实乃…… 实乃心中担忧,放心不下啊。”
“杜宗主避世之心已决,但令徒,风长雪她毕竟”
风长雪红衣猎猎,一跃而?下,如同一片红叶,轻灵落在杜临渊身旁,刚欲开口,却见杜临渊微微抬起手,那是?一个不容置疑制止的手势。
不等?她说话,杜临渊冷然?道,“她不会。”
“如何证明?”
无尘尊因连日取血而?色如素缟,于风沙中仍不失矜仪,问道:“人心善变,焉能恒久,杜宗师如何能保证令徒不会有朝一日,重归魔宗。”
杜临渊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缓声道:“道心唯能自证,岂有他法。”
朔雪纷飞,恰似重重帷幕倾泻而?下,未等?触及众人肩头,便被地面激荡的灵力再?度震回九霄。
阵法最中央,杜临渊抬手,将?风长雪往前带了一步。
刹那间,一条由铭文?汇聚凝就?的锁链,如灵动灵蛇从那循环流转的阵法里窜出,精准无误地锁住风长雪纤细脚踝。
风长雪根本?来不及回首,只觉背心处微微受力,下一瞬便已跌坐于阵法之中。
回光涧!
风长雪的瞳孔觑张,满是?惊愕看向杜临渊,这道声势浩大的阵法,根本?不是?用来逼退玄门和魔宗,也不是?真的要扩张丰都的领土,而?是?专门用来惩戒弟子?的回光涧。
她张口想说什么?,可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无数道铭文接二连三窜地涌来,将?她捆缚在原地。
回光涧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致。
这样?大的一个阵,师父是打算将她关一百年吗?
风长雪挣扎了一下,根本?挣扎不动,呼吸急促,脑海中一片嗡鸣。
仓惶抬眸间,风长雪只觉得一只温暖干燥的指腹,轻轻抹过自己泛红的眼?尾。
明明近在咫尺,风长雪却看不清杜临渊的表情。
“师父……”
风长雪的声音瞬间就?被浩瀚灵力淹没。
“不怕。”
杜临渊温温沉沉的声音,透过无数重阵法传来。
或许正是?因为这句安抚,让他的手停留得长了些。
风长雪恍惚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眼?前浩大磅礴的灵力,全然?上古禁制流转倾泄而?出的结果。
她竟然?感应不到分?毫属于杜临渊的气息。
就?好像触碰她眼?角,站在这浩大法阵正当中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师父,只是?一个幻象,或是?一具傀人躯壳。
那只是?一个极短的瞬间,风长雪甚至来不及确认什么?,便被如汹涌洪流般狂泻而?至的灵力彻底遮蔽了全部视线。
这道回光涧比起寻常的回光涧而?言,不止强了多?少?倍。
扭曲的流光铺展开,幻象纷纭而?至,变成了一幕幕似曾相识的场景。
风长雪仿佛落进了千重镜中,抬眼?望去,只见无数个颠倒错乱的自己与自己对视。
她上一瞬看见自己住进青塔不识日月,众人对她感恩戴德,振臂高呼,称她君上。
下一瞬,那些感谢就?变做了诅咒,将?她按进无边无际的火海中,深恶痛绝,叫她魔头。
她抬头,仿若置身在星辰璀璨的苍穹之下,笑着问人怎么?养小鸡,低头却见脚下尸山血海,自己正受着信徒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