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总是爱操心些。
集市里的牛二?嫂,女儿都快三十了,还总念叨她冬日不?会加衣,夏日贪风着凉。
杜临渊似乎要将年少时候的放养给补回来,连这一两日的车程,都要亲自一同前往。
马车里有一道芥子?印,从外?看与寻常马车无异,内部却十分宽敞。
能摆下一整套榻几桌案,杜临渊悠悠支着一臂,在茶烟中看一路书。
这一段路,刚巧要路过玄门驻扎的那片小树林。
风长雪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若是师父亲看到昔日道友,身患鬼眼疫的惨状,说不?定会一时心软,答应了玄门割心喂血的请求。
杜临渊目光温沉,言行随和,鲜少端出一副宗主的架子?。
但大事小事,向来言出法随,说一不?二?。
他说自己已非玄门中人,这一路上,就真的连马车的车帘都没掀开一下。
哪怕路过城隍庙,他也从未回头看过一眼。
这样?的人真的会道心破碎吗?
风长雪不?信。
师父素来深谋远虑,走一步想三步。
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
洗灵不?是一个?舒服的过程,尤其是风长雪如今已经初通人情。
那些浓重秽气纠缠在灵脉中,将一分执念搅缠成八分,要剥离洗净,与刮骨无异。
一个?时辰下来,令人精疲力尽。
风长雪学着杜临渊翻了一两页书,说起天阙山的宫殿由柳归鸾监造,到时候定然?富丽堂皇,以后……
没以后出个?什?么,便眼皮沉沉,枕着书睡了过去。
事实证明,杜临渊果然?不?会做无用的事。
那日,马车刚刚出大荒,就被迫停下。
风长雪带着被惊醒的不?悦,素指勾开车帘,撞上的不?是哪个?不?知死活,敢来拦路挑战的修士,而是满目不?合时宜的红色。
“两位,好?久不?见。”
鲜红绫罗铺地,十里红妆的尽头,东方域一身黑袍,胸口?大大咧咧的敞开,露出一道几乎将他劈成了两半的刀疤。
风长雪浅金色的眸光刹那间陡然?一暗,凛冽杀气瞬间凝聚于指尖,将发未发之际,又见不?夜侯打了个?响指,身后两列人马鱼贯而出,手捧贺礼。
“本座听闻杜宗师已然?与玄门决裂,实在欣喜。”
东方域一手执扇,遥遥朝着马车作了一揖,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特来求娶杜宗师爱徒。”
有那么一瞬间,风长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东方域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找死。”
步尘剑应声出鞘,寒光乍现。铺地绫罗被剑气搅断,纷扬上天,如同漫天花雨。
风长雪的剑术承自杜临渊的衣钵,冷冽而轻盈,每一剑刺出的速度快到极致,仿若流星赶月,幻影纷纷,杀意沛然?。
如今天下势力三分,玄门靠拢丰都,魔宗不?可能毫无动静。
玄门日日担心自己彻底堕魔,魔宗何?尝不?担心丰都与玄门结盟。
所谓的“恭贺”“求娶”不?过是东方域来丰都一探虚实的借口?。
常理说,两军出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如今是三方势力对峙。
自然?要步步为营,小心试探,免得?让别人坐收渔翁之利。
但风长雪本就夹着新仇旧恨,甫一出手根本没有留情。
一开始,东方域还能调侃几句,在被划拉了好?几道口?子?才险险避开要害后,不?得?不?凝神?招架。
一人刚洗完灵,一人顶着还没养全的元神?。
可即便如此,硬是将这近乎肉搏的一架打得?惊天动地,飞沙走石,甚至还惊动了百里之外?的玄门。
玄门,魔宗,丰都。
三方便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共聚于大荒之外?的旷野中。
三方各有立场,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
但东方域一开口?,还是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试探是真,求娶也是真。
他是当?真来求娶风长雪的。
焦尾扇抵在剑尖上,并没有挪开,微微震动随着步尘剑一路传道风长雪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