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通人情世故,自也难悟爱恨情仇,那些流言蜚语于她而言,是无妄之灾。”

宫殊稍作停顿,继而一字一顿问道,“杜宗师,那你呢?”

“她没有爱恨,你有,你心中可还能明辨,可觉得?自己十分无辜?”

那场面?实在十分诡异。

尤其是宫殊身怀有孕,若是放在寻常人家,那便是原配夫人指责负心汉的狗血桥段。

可她却揣着一颗无爱无怒的无情道心,劝道侣割心取血,又将这指责质问之词,说得?十分平静温雅。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是排除其他可能性后,推理得?出的结论。

不?像吵架,反倒是像一场点到即止的论道。

“割心取血的确九死一生,可若成功,便是拯救苍生的极大功德。”宫殊发问,语调讽刺又带了几分道不?明的惋惜,“临渊,你年少悟得?道心,天资聪颖不?逊于无尘尊,你就宁可在这里等死,也不?想借此机遇一步飞升?”

山脚下,风长雪的视线,越过层叠山峦看向云层高处,那是小院所在的方向。

长白纤细的指节紧紧握住步尘剑身,又在一阵一阵跳跃明灭的灯火中逐渐松力。

宫殊说得?其实很有道理,此召虽险,回报却大。

天下修士汲汲营营数百年,能飞升者屈指可数,值得?冒险一试。

宫殊:“你我同心契未解,一旦开始取血,你我可共通识海,直至礼成。”

若说之前是九死一生,有了宫殊作保,便将生机提至五成。

几乎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丰都夜长,但有月光明亮的晚上却不?多,譬如今日,便有层叠雾岚拢在高处,风长雪握剑的手背稍松,都说仙者岁长不?计旧事,她想,不?知九重天是如何?光景。

还没等她想明白,却惊见丰都结界之上金色光幕闪烁变幻,数道铭文缓缓升起,化作细碎粉尘,在夜风之中渐渐消逝。

杜临渊竟改了阵法符文,将宫殊的名字抹去了。

……没有谈拢?

风长雪一步踏入结界,刹那间,清风盈满双袖,身形仿若鬼魅般瞬间出现在了庭院之中。

迎面撞上了守株待兔的杜临渊。

矮榻桌上,茶盏中没有盛水,里头一只半透明的窃声虫肚皮朝天,足支胡乱扒拉着翻不?过身。

杜临渊单手支在矮榻上,手中翻看着一卷书,并未抬眸。

不?远处,一道流光法阵正缓缓现行。

那是杜临渊研制出来,专门用于惩戒的阵法,叫做回光涧。

“……”风长雪只犹豫了半秒,就服了软,“弟子?知错。”

说完就准备跪,膝盖被一阵风抵了一下,没跪成。

杜临渊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连窃声虫都放了,就没什?么要问的?”

事已至此,风长雪索性直接问了,“若是修士立下道心后又消散,会如何??”

杜临渊停顿片刻,“修士本凡人,道心消散过后无非就是重新变回去而已。”

杜临渊说得?十分轻巧,好?像变回凡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凡人之躯离不?开五谷杂粮,生老病死。

即便是健康长寿之人,寿命也不?过百年。

于修士而言,弹指一挥间。

故而,道心破碎之后,往往还会接上四个?字“身死道消。”

*

后来,风长雪才意识到,在窃声虫被捉走的那段时间,杜临渊与宫殊的谈话,或许比她想象中更不?愉快,甚至有些决绝。

那日之后不?久,原本要迁都置南州的数家玄门,竟然?掉转了方向,来了丰都附近。

不?但来了丰都,且阵卦符剑医五大修俱全。

他们并不?递拜帖,而是隔着一片小树林,远远驻扎,每至亥时便开始步兵演练,阵仗赫赫,有点对峙的意思。

这段日子?里,丰都聚集了许多散修。

有的是受了贡印身不?由己,有的则是单纯的避世求个?清净,对于玄门这等找上门来挑衅行为,十分不?满。

两方人马每至亥时,便开始隔岸叫板。

这边落个?符纹,那边就补个?剑阵。

这边灵气冲天一下,那边便秽气涌动一会儿。

在这隆冬暮雪的寒冬,东边不?亮西边亮的。

居住在这一带的百姓们一度误以为是天降极光。

有时候风长雪就抱着剑,飞上那块界碑,遥遥相望。

在绚丽的极光之下,红衣白雪黑岩,有种肃杀的冷冽,又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带着银丝面?具,旁人瞧不?见她的神?情,便猜测凌霜侯或许是个?天生爱看热闹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