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临渊并非是?被激怒,或是?情势所迫之?下的灵机一动他是?经过权衡,主动使用的,在识海燃烧的程度和方式上都做了详细的计划,甚至在发?动之?前,杜临渊还考虑到了柳归鸾不善近战,妥帖的将自己的护身灵力罩在了他身上。

风长雪略微闭了一下眼眸,自始至终都紧绷着的肩背,让她的侧颈在黑暗中?呈现?出一道锋利而漂亮的弧度,像一只桀骜而执拗的幼兽。

可经过短暂的思索,即便设身处地代入,她仍然无法想出具体的理由到底有?什么?值得杜临渊用出这一道下下之?策,北渊秽气异动不是?一两?天,不论是吊尸阵还是假装是唐镜的黑袍少年,都可以等两?人返回地面,再通知玄门一起解决……

即便是?不想和玄门?一起,至少也应该回来丰都说一声?。

至少应该告诉她,或者师娘一声?……

杜临渊一定察觉到什么?,以至于在顷刻间?做出了非如此不可的决定。

识海正中?央,上古禁制扫荡过境,巨大灵力超过了瞳术承载的极限,手中?石子不堪重负碎成?齑粉,瞳术的画面定格在最后一瞬绯色落英如雨坠下,仿若人间?三?月。

*

魅术幻化出的巨大瞳孔,悬挂在半空,视线一寸一寸扫视过脚下,先前的血池和肉块在早已经被呼啸而过的灵力和秽气扫荡一空,露出干涸龟裂的地面。

识海燃烬和自爆丹元,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没有?人可以在那样的剧痛中?保持神志,杜临渊也不行。

秽气冲天而起,禁制从天而降,两?者对?撞发?出山崩地裂的轰鸣。

短暂的耳鸣过后是?无尽的寂静。

漫天绯色红光,扑簌落下,静默的覆盖在每一寸玄武岩上,像层叠倾覆的三?月落花,又像一场人间?腊月的红色盛雪。

浩瀚灵力穿透杜临渊识海的前一瞬间?,柳归鸾甚至都找不到半点他能活下来的希望。

护体结界强行将他禁足在原地,柳归鸾的目光始终盯着红光最盛的那处,慢慢感觉到眼角和手指关节都泛起了酸。

直到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肩上。

起先,他以为是?凝成?实质的漫天落花穿透了护体结界,亦或是?大渊之?底那些无处不在的黑色碎屑……

但那是?一片叶子。

一片堪堪长成?,尚泛着新绿的叶子。

若是?在凡间?,这是?再寻常不过了的东西,但这里是?生灵不入的大渊……即便是?禁制带来了人间?三?月的光景,那也始终是?幻境,改变不了附近八百里植被不生,鸟兽绕行的事实。

一个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柳归鸾的脑海,理智极速回笼。

复苏灵力,生生不息。

他用魅术凝出一只巨大瞳孔,猩红视线横扫而过,一切迷惑视听的伪装开始消散剥落周围,头顶,脚下,视线所及之?处,像是?一副洇湿的水墨画,漆黑玄武岩壁一寸一寸褪色,漏出斑驳崎岖的纹路,手触之?干燥温和,那并非是?岩壁,而是?树皮。

一棵树冠如穹顶,巨大的通天古木逐渐显露了出来。

吊挂的血宗早已在混乱中?挣脱了束缚,只剩无数根锁灵绳在空中?摇摇晃晃,像缠在树枝上的松萝。

不时有?落叶自树冠的极高处坠下,受到秽气的影响,仿若走过人间?四季,初落时翠嫩如新,随风而下逐渐枯败泛黄,落至低处时,变都化作一蓬干枯齑粉,漫天飞扬。

掉落在柳归鸾肩上的这片新叶,说明这棵古木正在不断抽发?新枝。

万年之?木,僵而不死,生生不息。

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穿过曲折的地裂,一群模糊人影,从黑暗中?脱形而出,跌撞朝巨木靠了过来。

这里当?然不会莫名?出现?“人”不知是?何年何月沉睡于此地的魂魄,受到巨木感召,被复苏唤醒。

他们藏在阴影中?,口中?用古怪的腔调,反反复复念诵,“仙君显灵,仙君圣明,圣树活了,建木之?下得赐永生……”

“建木之?下,得赐永生。”

“建木之?下,得赐永生。”

“建木之?下,得赐永生。”

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一种狂喜的呼号席卷了这条寂寥幽暗的巨大地裂。

更多的无数黑色亡魂闻风而动,一个接着一个,涨潮一般从细碎的石缝、地裂中?爬了出来。

一时间?,在幽暗的大渊之?底,让人产生了一种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错觉。

杜临渊就是?在这样朝圣一般的呼声?中?,轻轻睁开了眼睛。

柳归鸾没有?贸然靠近。

其?实先前杜临渊已经“醒”了好几回,或是?动了动手指,或是?睁开双眸,但对?外界却没有?一丝反应,那是?极度虚弱下的五感衰退。

交错的树根被拧成?复杂的形状,一端连着古木,一端刺入杜临渊的丹田,复苏灵力缓慢注入,滋养空荡干涸的识海。

不知过了多久,杜临渊闭了闭眼睛,轻轻眨掉了眼睫上的黑灰,哑声?道,“我好像感应到了风小花的灵息。”

柳归鸾紧张的肩背,这才终于稍稍放松。

力竭之?后,心神疲惫,最忌思虑。

一道安神养息的灵决,随着血瞳转动的视线,轻轻拢了下来。

“此地灵息杂乱,感应难免出错。”柳归鸾顿了顿,宽慰道,“丰都结界如铜墙铁壁,风长雪应当?很?安全”

杜临渊示意自己没事,避开了那记灵决,温和打断道,“我睡了多久。”

“三?日。”

两?人都是?有?分寸的人,柳归鸾省去了劝说的时间?,“分瞳已经沿地裂散出,陆续飞出大渊,不多久玄门?的人就会知晓这里的情况,只是?丰都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