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临渊没打?算指望玄门,他也根本?不想“从长计议”。
在下到大渊之底,看到那道?吊尸阵的第一眼,他就打?算彻底毁掉它。
一击仍然不够。
整个大渊之底的秽气凝成一道?墨不透光的漆黑屏障,笼在吊尸阵之上,在此地?沉寂了千万年的上古怨灵被纷纷唤醒,绝望的哀嚎回?荡在吊尸阵上空,仿若万万年前,他们?濒死时天倾地?陷,生灵涂炭的场景再次浮现。
当?年他们?为天地?浩劫而牺牲,换来了人间长久太平,此为天命难违的定数,杜临渊年少时曾为此而感慨,总觉得或许有些更温和?的办法,能将他们?从地?底度化?解救。
今日却阴差阳错,不得不亲手将它们?再次镇杀。
“上古北渊部族为天地?浩劫牺牲,本?是无辜。”杜临渊带着略微的遗憾,“东方域,你既化?灵诞生于此,更不该这样?利用它们?。”
“唐镜”脸颊上的鬼纹缓慢褪下,面?容仍是那个少年,瞳孔却一下变得漆黑沉冷了下来,仿佛有另一个灵魂藏匿在躯壳中?,通过瞳孔与外界相连。
月前,他自南疆深处劫走土寨少主唐镜,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想了很多办法才将自己与唐镜的三魂七魄对?半分开,再炼化?融合。
换躯夺舍本?已经是凶险至极的禁术,没有人敢自伤魂魄,再以半数魂魄分别控制两具躯壳。
好在异常凶险,但也也异常顺利。
“杜宗师果然是一如既往的道?貌岸然。”东方域抹了一把嘴角洇出的血迹,“那不妨杜宗师为本?座解惑。”
“既然我上古北渊一族是为天地?浩劫而牺牲,为何死寂的亡灵却不受世人供奉,反被视为不详称作秽气,后人被驱赶至极北边缘,视为天地?不容,得之当?诛的魔族了呢?”
“满嘴讲着道?貌岸然的道?理,将恩将仇报的事情做尽。”
东方域双目猩红,嘴角还习惯性地?挂着笑,声音中?却带上了森然的杀意,“玄门霸凌天下已久,也该到了清醒的时候了。”
吊尸阵在浓烈黑气中?发出刺耳尖叫,秽气邹然浓郁膨胀,不断从地?底深处渗出,东方域全身的鬼纹再次蠢蠢欲动,从脸颊伤口和?眼睑中?溢了出来。
这是魂魄不稳,走火入魔的征兆。
在大渊之底化?形的生灵,本?就容易被戾气所控制,东方域此时灵魄受损,又借用的唐镜的身体躯壳,更容易失控。
多年前,长老对?杜临渊的反问,再次响在杜临渊的耳畔
“这世间越美?好,便显得大渊之下越是阴冷。解开封印,放其离开大渊,你就如此笃定世间之美?会让其重新生出恻隐之心,而不会激怒其妒火,让其杀意更甚?临渊,正邪本?不两立,你这样?的想法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孤注一掷。”
半空中?的金色流光皆成大印,在沸腾的灵力中?明灭,细密的符文不断变化?,由杀气凌厉的斩杀符文迅速化?为更为沉重悍然的镇压符文,以如来五指之势再次压下之际
东方域勾唇一笑,直直看向杜临渊的眼底,“你敢不敢解开风长雪的记忆,亲口问问你捧在手心里教化?多年的爱徒,她是否亦觉得天下悖信,世人当?诛!”
东方域的声音被秽气一吹,层层叠叠忽远忽近。
“本?座好奇,届时你又当?如何?”
“亲手斩杀?一如今日?”
“啊,杜宗师就不想问问,本?座分神夺舍的另一具躯壳,在丰都都做了什么么?”
杜临渊神情未变,手中?结阵法印未停,但若凝神仔细看,那气势汹汹的下压的金色流光却是在某一瞬稍稍凝滞有轻微的变形。
符修一道?,最看道?心稳固,稍一差错结出的阵法效力便差之千里。
柳归鸾失声:“小心!”
在符文交织变形的一个空隙,东方域眯起眼睛,以身为箭破风而去!绚烂金光顷刻间将他的护体秽气吞噬,顿时鲜血淋漓一臂化?作白骨,他似乎感觉不到痛,白骨手掌化?作匕首,一下刺入了杜临渊的胸口,血花喷溅!
一击得手,顺利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那几乎是发生在同一瞬间,杜临渊抬眸,攥住了唐镜的手腕,非但没有推开,反而将其禁锢在了原地?。
东方域暗道?一声不好,抬头对?视上了杜临渊平静的眼神和?不正常的苍白侧脸。
无数金色丝线从阵法中?生出,钉入东方域的四肢经脉,金色光幕瞬间化?作牢笼。
古老厚重的上古威压,浩然铺陈的金光一瞬四合收拢,沉沉压下。
“你不是你故意的”
金光牢笼逐渐收紧,威压之下,东方域脸色发白,甚至能听见自己骨骼扭曲挤压的声音,他忍不住咳嗽几声,血沫混杂着内脏碎屑溅在了光幕上。
阴阳相克乃是天道?。
其实他早该察觉的,没有人能够在大渊之底动用这样?大的灵力,哪怕是上神亲临也不行。
就算他杜临渊再是不世奇才,也不能违背天道?。
他根本?没有那么大能耐,在大渊之底毁了吊尸阵镇杀秽气。
方才他那样?夸张的燃烧灵魄,根本?不是他体内灵海浩瀚,而过是强弩之末,虚张声势。
引自己说那么多话,又特地?在提及风长雪时卖出破绽,目的在于激起魔修弱肉强食的本?能,以身为饵骗自己自投罗网。
“玄魔未必不可同处,若无北渊族大义,则无今日天下之太平。”杜临渊淡淡道?,脸色苍白而神情却无比平和?,“而你不配与其之同葬此地?。”
“同葬?杜宗师怕是忘了,这座躯壳中?,只有本?座半数魂魄。”
东方域挣扎不出,索性顺着力道?,将化?作骨刃的手掌狠狠往前一送,白骨瞬间洞穿了杜临渊的胸腔,鲜血瞬间洇透雪白前襟。
隔得如此近,东方域才发现,杜临渊的血液中?竟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斑驳碎金。
若是放在佛修身上,便是身负大功德,而杜临渊并非东迦山佛修。
“难怪,竟是苍生道?……杜宗师真?是心怀天下。”
东方域舔了舔溅在唇边的血渍,嗤笑一声,“只可惜,心善之人多管闲事,大多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