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众人脱困,那口气自然也到了要尽的时候。
他吃力地眨了一下几乎全白的眼眸,拽着最后一点人气,声音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消散,他轻轻道:“前辈,我有点害怕。”
“把自己制成走尸的时候不怕,现在怕什么。”风长雪迎风站在一处地势稍高些的土坡上。
绿尸有些茫然,垂头不敢回话。
过了一会儿,风长雪才漫不经心开口道,“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过了好一会儿,绿尸回:“涂山镇人,莫七。”
“我爹娘,我爹娘是……”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
只是他皮肉渐僵,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只勉强发出了一个“见”或者“谢”字,便没了下文。
一人一尸沉默地并站,直到第一缕天光破雾落下,东方既白。
风长雪没回头,朝身后甩出银链,链身如游龙,带着细细的白色流光。
绿尸触及碎裂,变成了一摊细碎粉末,如蒲公英一般,飘散在清晨的第一缕风里。
初通皮毛却能制出走尸,不可谓没有机缘。
有助众人脱困的聪颖,亦有独自赴死的勇气,不可谓没有天赋。
或许三四十年后,吊尸阵也好,毒蛊虫也好,于他而言不过雕虫儿戏。
他还这般年少,原本应当还能看见许多个这样的黎明的。
只是这世间之事向来如此,太过好心的人,怎么能活得长久呢。
一颗暗色石头,咕噜一声从粉末中滚了出来,被细链卷住坠在尾端,送到了风长雪手中。
第10章 回家养猪 入玄门修炼不如回家养猪……
风长雪扬手一鞭,叱开毒虫蛇蚁,带众人朝山谷外走去。
山外,随黎明而至的还有玄门众人。
宫沫跟随在队伍后面,紧锁着眉头,显得心事重重。
她在胥山长大,自小便晓得南洲有两处不要踏足。
一是最北边的长乐山,二是最南端的密林。
若是长老们精炼武学也就罢了,她不理解,为何要将初级试炼地设在那处?
那日她将试炼木牌送到无名峰上后,一直心绪不宁。
隔天,她偷偷溜进了睥睨峰上的议事堂,竟发现议事堂大门紧锁。
她透过窗缝往里看,窥见大厅中央有一副浮动的地图,地图三丈宽,五丈高,准确描绘着南洲的山川长河城镇。
山高而睥睨,水流而潺涓,城盛而鼎沸。
三千世界微缩至此,至妙至极。
但此时宫沫无心欣赏,而是死死盯着正下方那一处山谷,上有六七个点,赤如血滴正发着隐隐红光,且有两颗已经暗淡下来。
那分明是弟子发出求救信号!
参加试炼的可都是些没什么修为的初级弟子,为何没有专人看顾?为何玄门没有派出驰援?
宫沫当即回了瑶光宫,却被告知宫主昨日开始要闭关七日。她先后去了灵越峰,孤邈峰,常衡峰……门主长老们不是闭关就是下山去了,接连拜访了六七座峰,愣是没有找到一个做主管事的人。
年长些的弟子语焉不详地提醒道:“宫沫师妹,这些玄门琐事有长老们操心,总之……你就别插手了。”
“可是……”
“难道你真的想让魔宗的人大摇大摆地踏进玄门吗?胥山之外的小门小派被魔修欺凌虐的杀数不胜数,那两个魔修忽然出现在禁地,能安什么好心?”
宫沫一时答不上来。
若是她再大一些,多出门历练几次,或许就能感同身受那些血海深仇,可以懂得正邪不两立的道理。
可她自幼长在胥山之上,未经疾苦。
现在,她只觉得这样不对,又不知如何反驳,只能认认真真道,“是长老们亲自让我去发试炼玉牌的,拿了玉牌就是玄门同袍,那日宫主还叮嘱我好好教她们玄门的规矩,身为玄门大宗怎么能见死不救,出尔反尔?”
“我看你就是个木鱼脑袋!”旁人不再相劝,冷笑一声,“宫沫啊宫沫,你以为为什么长老们闭门不见你,你以为议事堂怎么没人,你以为你们宫门主为什么要挑今日闭关?”
宫沫顶着木鱼脑袋,来不及仔细思考其中的关窍,只想到地图上已经暗淡下来的两颗红点。
难道……
难道那两位魔修已经遭遇不测?
虽然她对魔修没什么好感,但那块两块牌子可是自己亲手送上无名峰的……
想到无名峰,她自然而然,也一并联想到了那位佛修大人。
无名峰是佛子在胥山的修行之地,弟子无令不得擅闯。
佛子既不是魔道中人也不是玄门中人,也不一定愿意出面……但,听说那两个魔修是经过佛子应允才留下来的……
可是无名峰上入云霄,孤道难登,多少弟子为求一面,终无功而返。
宫沫走在无名峰山道上的时候,心里不停地在拉锯后悔,脚步却是一刻没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