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地而处,恐怕魔尊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为本君当牛做马,以身相许了?。对?本君动?情?,岂不十分正?常。”

不夜侯揉着脖子?,那阴阳怪气的劲儿也少了?大半,本想反驳什么,动?了?动?嘴唇,缓了?口气才道:“……媚术。”

“芙蓉的半身筋骨自带的,妄时情?丝已生……”风长雪丝毫没有心虚,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才继续道,“本君非他命定之人,恩情?与情?爱,时间一长,他自会分清楚其中?的区别。”

“本座倒有一个更直截了?当的建议。”

不夜侯冷冷地笑了?笑,道,“既然佛子?对?君上动?情?,何不稍加哄骗,让他自剖了?那根佛骨,恶诅岂不是?迎刃而解,更不必担心念一和尚留后手,还可以顺便替君上报了?当年血溅东迦山之仇。”

风长雪转了?一下身,错乱时空中?,视线仿佛与妄时交汇。

“好人的面具束手束脚,本座看君上恶诅发作?,实在于心不忍,”不夜侯半掩于黑雾中?,声音低沉,像是?在试探,亦像是?蛊惑,“妄时虽为杜临渊之子?,却早已皈依佛门,君上即便对?先师再觉亏欠,也实在不必爱屋及乌至此……”

风长雪倒当真思索了?片刻,似有苦恼,看向东方?域,目光怜惜,“你说得,倒也不无道理?。情?丝初动?时,的确最容易受人哄骗。不过,剖了?他的佛骨,那就只能用你的噬珠堵上那个窟窿了?。你说到?时候无尘尊会不会感激涕零地为本君立一座金相,日日供玄门瞻仰。”

“君上说笑。”不夜侯笑意微僵,“你我为同路之人。”

风长雪有些倦怠地伸手,拍了?拍东方?域的肩,“那就少说一些,容易让人离心的建议。”

“本座只想为君上分忧。”

吊儿郎当的神态重新挂在东方?域的脸上,他顺着风长雪抬起的手,欺身上来,将?人抵在身后的黑岩上,风长雪下颌被迫微微上扬,两人距离逐渐变小,在即将?消弭之际,风长雪伸手挡了?一下,指尖滑在他犬齿上,将?人抵开半尺,居高临下道:“那就,有劳魔尊了?。”

犬齿一瞬合紧,风长雪轻轻蹙眉,空气中?飘出一缕似有似无的血腥,手臂上的青络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或许是?窥视他人的有悖德伦,又或许是?风长雪提起剖佛骨时的那一瞬迟疑,又或许,单纯是?因为不周山上的风过于热气腾腾,一股陌生而浓烈的情?绪,在风长雪允许东方?域近身时达到?顶峰,妄时一掌挥出。

浓雾却在掌风触及前,一瞬消散。

幻境转瞬而变,身边不再是?模糊不清的一团冷雾,无数红枫花瓣从高空飘落,幽远清扬的啷当声裹挟着昭定山的风,从远方?吹来带。

这俨然是?苦海幻境中?,封家小姐举行婚礼的盛况,观礼中?,风长雪还假借体会“何为动?情?”的名义,给他下了?共情?决。

妄时低头一看,自己掌心果然多?了?一点红色的粉末。

当时,风长雪在幻境中?离魂,他又遇见了?假傀,一番折腾下来,谁也没想起掌心这点共情?决,直至深夜,封小姐和郎君共入洞房,两人缠绵之际,新郎的心跳加快,浑身灼热随着共情?决,一瞬传到?了?妄时掌心,简直让人羞愧尴尬。

而此刻,眼前景色似旧,站在喜堂中?的人,面目一变,换做了?东方?域和风长雪。

两人同着吉服,红雨之下,执手交杯,独特的酒香充斥着每一寸空间,馥郁得让人燥热。

东方?域低声道:“抑制恶诅的方?法,不止一种,君上怕痛,不如试试别的。”

“不但不痛,还让人十分快活。”

风长雪静静地看着东方?域,又像是?透过东方?域看向同一个方?向的妄时,眯了?眯眼眸,似乎当真在思考其可行性。

就在这个未明确拒绝的间隙,红烛噗地窜高寸许,衣带松挽落下,光影明灭中?映出玉质莹润的一片肩背。

妄时掌心发热,仿佛像是?握着一盏热茶一般,很?快,这股灼热的感觉一发不可收拾,酥麻燥热像过电般顺着四肢百骸游走。

红鸾锦被,叠浪起伏。掌心中?的腾腾热气,随即又立即被微凉的触感所取代,拂过曲线玲珑,滑润细腻如脂,温润而柔和的的热度,裹挟着风长雪清凉的气息,沿着掌纹一点一点蔓延。

妄时心如擂鼓,呼吸粗重,猛地喘了?一口气,再睁眼,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喜堂正?中?央,站着的还是?封二小姐和她的郎君,间或有人上前举杯道贺,人群之中?,风长雪与自己十指相扣,掌心交叠,她忽地凑近,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附耳低语:“大人,感受到?了?么,这就是?情?动?的感觉。”

熟悉的声调,忽然拢近的气息,崩断了?最后一根弦。

嫉妒,愤怒,质疑,困惑,窘迫,复杂而陌生的情?绪,撞击着心脉,又咆哮着涌向四肢百骸那九万九千块金砖倒影,在这一刻尽数碎裂,贪、嗔、痴、恨、爱、恶、欲,仿佛化作?具象,急于找到?发泄的出口。

幻境还是?现实,过往还是?当下,恩情?还是?情?爱。

“贫僧,分不清。”

妄时妄时眼尾发红,白衣僧袍一瞬化作?红衣,代替了?不夜侯的位置,交叠的双手,反扣在风长雪的后腰,一手压着风长雪的后颈,不容对?方?有任何推拒地吻了?下去。

“……也不想分清。”

这个距离,能看见风长雪眼睫上濛濛的湿意,炙热与清凉相接,仿佛在亲吻一片霜雪。

凉意消散融化的同一刻,妄时尝到?了?一丝腥甜,怀中?一空,风长雪的身影化作?一蓬冷雾消散从指间消散,一下又幻化在更远处。

“分不清?”她浅金色眼眸微微蹙着,神情?冷陌而疏离,“堪不破情?劫,如何飞升,岂不是?白费了?本君的一片苦心。”

“贪心不足,满盘皆输。”东方?域冷笑着摇头,与风长雪并肩离去。

更远处,世人幻化出无数身影,神情?失望,指指点点,蚊蝇一般的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声音忽远忽近充斥着耳膜。

狼狈又混乱。

世人眼中?的佛子?,慈悲雅正?,清净如莲,应该摹在画相上,活在典籍中?,不该是?这个样子?。

“……别走。”

妄时听见自己说,而嗓子?干裂嘶哑,发不出任何声音。

各色人影,随着光怪陆离的幻境,如潮水一般飞速退去,他下意识想去追,却见念一尊者,执着半人长的漆黑陌刀于冷雾深处,挡住了?去路。

遥远苍迈的声音,跨越三百年,从妄时的孩童时代传来,“尘心未泯,佛骨已生。既见未来,可愿回头?”

幻境中?的这一幕幕,不是?当下也不是?过去,而是?某一刻的未来司天筊杯上的确另有其人,风长雪助他解签后离去,某一日与不夜侯成婚。

回光涧,即能映出人的过错与悔憾,亦能映出人最隐秘的恐惧。

活不成佛的样子?,偏不肯剔这根佛骨,留了?佛骨,却又生出私心。

金砖倒映的并非是?世人眼中?那端庄慈悲的金相,白袍之下,哪里有什么菩提明镜,分明是?满腹贪嗔痴妄,欲壑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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