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夫妻明明知?道前方有义诊,不去找大夫而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烧纸符,其实心里是已经接受婴儿死了,只是一时间不愿承认。

此时再给他们希望……若是自?己误诊,岂不是杀人?诛心,有悖医行。

大柱叹了口气,他连人?命都?不在?乎,居然开?始在?乎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当?真是在?胥山待久了,也同玄门那些娘炮一般,变得婆婆妈妈了。

他从背篓中?取了一枝通心草,燃起掌心焰将?通心草烧成烟灰,拍在?婴儿心口,又取下腰间的葫芦,倒了几颗五颜六色的药丸放在?婴儿舌根出,将?心口那点微不可查的心脉暂时稳住。

这个临时的法子,维持不了多?久。

他沉默地从百宝囊里抽出一把黑雾腾腾的阔刀,抱过婴儿,御刀带起夫妻二人?。

来时十里路走了一个时辰,回去御风而行,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

直至将?夫妇送到草蓬,莫凌开?始施针,大柱事不关己般站在?远处,眯着眼睛瞟见那婴儿如鸡爪般青灰的手指,在?襁褓中?轻轻动了一下,他才恍然回神,注意到四周村民投过来的,有些奇怪的目光。

大柱啧了一声,没好?气道,“不是吧,插个队怎么了,没看见都?要出人?命了啊?”

人?群依然窃窃私语,视线如有实质。

大柱猛然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自?己方才动用了灵力,眉心魔纹显现,烧断了药宗那根白色的抹额。

此地临界中?州,百姓自?然是见过魔宗,认得这道魔纹的。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人?群瞬间骚乱了起来。

莫凌一时控制不下,只得返身护着大柱,要他避开?人?群,先回去。

大柱冷笑?一声,太阳今儿个打西边出来了,小爷魔修做久了,万年难得行一回善,反倒是要躲躲藏藏,给这群凡人?脸了这是?

刚想发作,便瞧见那对夫妻抱着孩子挡在?人?群前面,似在?大声争辩什?么。

他隔得远,听不清他们的话,只依稀听见小儿的啼哭声。

莫凌将?自?己的抹额取了下来,亲手给大柱系上,略带苦味的药草香将?魔纹压了下去,莫凌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大柱觉得肩头一沉,背筐里多?了一只小布袋。

义诊本是不受诊金,不收礼赠的。

莫凌悄声同大柱说,这次是大柱头回行医,便破例这一回。

布袋里装着的是那对夫妻自?家熏制的小鱼干和小肉干,以及一枚杏木所制,素面光滑的无?事牌。

此刻,大柱盘坐在?厢房里手里摩挲着无?事牌,汤圆卷成毛团趴在?一旁,蹲守着装满小鱼干的布袋。

已至深夜,妄时和风长雪都?已经回房,他独自?看着窗外的月色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大柱忽然认命似的,长叹一口气。

这善心果?真是发不得的,一发就有点不可收拾的意思。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自?己还没活够,可当?真是一点也不想早死。

他起身披起衣裳,起身敲响了风长雪的院门。

风长雪并未入睡,虽早已经过了亥时,因着当?初与妄时的约定,她不知?不觉中?养成了每日?入定三炷香的习惯。

想起年幼时,杜临渊也时常让她入定,说她修炼秽气容易乱心,又没什?么生死大观,每每说起教诲时,总是一副担心她动不动就要走火入魔,大杀四方的语气。

偏生那时候,她并没有听进去,觉得入定一刻钟,不如练剑一个时辰来得痛快。

风长雪垂目,看着自?己的双手,轻轻翻转。

指节纤长,如葱如玉,虎口皮肤薄而细腻。

数百年不用剑,如今已经连练剑的痕迹都?瞧不见了。

“前辈。”大柱隔着木门,做贼似的悄声喊了一句,没有听见动静,又十分锲而不舍地想再喊,门嘭一声,开?了。

长榻上,风长雪长发散开?,眉梢微垂如墨画,修长白皙的颈线收进微微敞开?的绯色纱裙里,这个打扮让大柱猛的回过神来,这大魔头有起床气,三更半夜,自?己这样敲门,实在?是有几分找死的意思。

好?在?风长雪并没有追究,只是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眸,示意有屁快放,最好?说点值得深夜来访的事。

大柱踮脚,轻手轻脚将?门阖上,便听见风长雪又冷又轻的声音,“无?人?监听,有事说事。”

“……”大柱轻咳了几声,还是心虚地看了一眼妄时房间的方向,“前辈,我是怕你明日?和佛子一走又是好?久,没个准备,这才半夜来通风报信的。”

风长雪挑眉:“准备?”

“就是当?初指引我和芙蓉,打搅前辈……呃……”大柱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找了一个词,“打扰前辈长眠的那副山脉图。”

风长雪:“嗯。”

世人?皆知?,凌霜侯殒于三百年前的天劫,尸身镇压在?长乐山下的衍天大阵之中?。

衍天阵法精妙无?穷,长乐山终年飘雪,是玄门禁地。即便有人?闯入,若无?正确的地脉图指引,必将?迷失在?数千座伪封墓组成的迷宫里。

“前日?佛子忽然旧事重提,问起我们当?日?为何出现在?长乐山,我自?然咬死说是迷路。” 大柱明知?无?人?监听,还是压低了音量,“然后我瞄到佛子大人?的书桌上,就有一份摊开?的地脉图!”

风长雪微微蹙起眉,长乐山的地脉图为何会流传出去已经难以考证。但既然连大柱和芙蓉这等修为身份都?算不上上等之辈都?能弄到一副,其流传之广,流传之久,难以估量。

十年?

二十年?

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