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精神本就紧绷着,被吓得一战栗,这?才猛地意识到?,原来房子?里面还有一个人?。
而这?一个人?,身上竟然一丁点光斑都没有。
温煦中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不要怕,这?里是丰都。”
这?是杜临渊同她讲的第一句话。
“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了。”
这?是杜临渊同她讲的第二句话。
第57章 风花雪月(二) 风花雪月本闲,而扰攘……
杜临渊从未提及过上官城封家, 也从未问?过上官城殒毁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好的,青塔毫无预兆就倾塌了, 她是?谁,她体内秽气又是?从何而来。
当然,相对的, 他也从未说起过自?己为何要救风长雪。
只有?在他喝醉的时候, 喜欢把丰都山上的众弟子一个一个喊到跟前训话,训到风长雪的时候, 他就说, 自?己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才将她的小命救下?来, 险些?就赌输了。
第二日, 当风长雪再去问?, 他便肃然改口,赌什么赌, 为师救你们,是?觉得你们还有?救, 以?后可千万行?善积德, 黄赌邪淫一个都别?沾,莫损了为师的功德。
丰都左右只占了个名字热闹,实际上是?个极北之地,鸟不拉屎。
若是?说后来的天外天被建设得像一方?城池的话,丰都只能堪比农院。
丰都的人都是?杜临渊游历四方?, 捡回来“尚觉得有?救”的世间不容之人,有?半人半妖,半人半魔, 也有?走了弯路的修士。
风长雪眼盲,并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只能看到他们身上发出的微光。
新人来的时候那道光很亮,慢慢的,在杜临渊的教化之下?,那道光就浅淡下?去,等浅到一定程度,就离开了。
一批一批来,又一批一批走。
流水的师徒,铁打的风长雪。
有?一日杜临渊下?山前同风长雪说,他要出门一段时间,风长雪以?为他是?打算又去捡些?徒弟回来。
杜临渊交代风长雪,未能自?如控制秽气,就不能下?山。
风长雪抬手,一缕秽气汇聚在掌心,一会幻化成圆形,一会儿幻化成方?形,表示自?己已然控制得很好了,不会出现秽气暴窜,伤及生灵的情?况。
不伤生灵,除了要控制秽气,还要对生命有?所感知和珍视。
“这还差得远呢。”杜临渊抵了一下?风长雪的额头,“秽气绕蝶而不伤翅,引气成线而可穿针,才算勉强控制得当。”
蝴蝶,风长雪知道,一碰就死。
听说在阳光下?有?五彩斑斓而脆弱的长翅,喜欢绕花飞舞。
可是?她把视线中所有?的黑色,灰色,白色拼凑在一起,也拼不成五种颜色。
没想到那一走,杜临渊就离开了几乎三年。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那大?约是?人间腊月,丰都靠北,入冬得早,已经飘雪。
他身上有?很重的药味和风霜的气息,仿佛这几年他一路奔波十分忙碌。
像平日一样,风长雪仰头呆在雪地,放任雪花飘进自?己的眼睛里面,满地尽是?碎开的瓷片和散落的银针,院子与三年前没有?什么两样,松树覆雪,依旧苍翠挺拔。
听到身后有?动静,风长雪连姿势都没有?换,开口道:“师父。”
就好像杜临渊并非是?离开了三年,而只是?下?山了一趟去买了包子回来一样。
尤其是?,当时杜临渊的确手里提着一笼包子点心。
“……”
当然,杜临渊知道,就算风长雪转身她也什么都看不到,但?那一瞬间,他的表情?还是?十分复杂就好像人间那些?久别?重逢、师徒情?深的戏码都已经呼之欲出了,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为师出门许久,如今回来你就没有?一点高?兴,没有?被为师这般从天而降惊喜到??”
风长雪愣怔了一下?,实事求是?:“没有?。”
她如今秽气已经不会失控,方?才她一点都没有?感应到光斑,但?却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这世间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杜临渊,所以?并不存在什么惊喜。
杜临渊问?:“功课练得如何了,这三年可曾下?过山?”
“凝线穿针不难。”风长雪摇头,犹疑了一下?,看向松树,树下?多?了几个小土堆,是?蝴蝶冢。
在风长雪的视野中,蝴蝶所携带的微光,几乎不可察觉,她无法感应到蝴蝶的位置,秽气只要近于一尺,就能轻易将它们杀死,更遑论“绕蝶而不伤翅”了。
风长雪摇摇头,“第一年练得太猛,去年开始丰都山上就没有?蝴蝶了。”。
然后她当场演示了新的成果,黑色秽气凝成长丝,在空中左三圈右三圈,扭成窗花年画的样子。
杜临渊:……
他单方?面原谅了他这不争气的徒儿,并暗自?宽慰自?己,心缺一窍本就不通情?感,做到这个份上成效已经说明自?己教导有?方?,颇有?成效了。
风长雪问:“师父这次回来,还走吗?”
杜临渊:“不在这里过年了,马上就走了。”
北方?天寒,过年早。远处烟花升空,映亮雪夜的天幕,随即转来悠长而辉煌的爆响,风长雪看不见层叠碎金般的烟花,只能听见人声与烟火,随着山风飘出去很远。
这是她在丰都独自过的第三个冬天,也是?在这样遥远的喧嚣中她逐渐发现,比起上官城里冷清的青塔自己或许是有点喜欢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