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因为这种理由,我早在?几年前就辞职了。”

朱高远愣了一下, “那?还能是为什么?”

陆照霜微垂下脑袋,轻声?道?:“朱老师,五年前我没赶上妈妈的最后一面,我一直试图用各种方式来弥补我当时犯的那?些错,然后就在?我当上首席的那?天,我去了一趟妈妈的墓地。”

听到这句话,朱高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我以为这会有点不一样……但其实什么都没有。朱老师,妈妈已经去世了,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可能弥补我在?她在?世的时候犯过的错了。”

“所?以。”

陆照霜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抬头直视朱高远的眼睛,“我决定放过我自己了。”

“照霜……”朱高远只是开了个口,却?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再次沉默了下去。

陆照霜笑?了笑?,“那?次首席考核,杰奎琳的表演和曲子的原意那?么南辕北辙,但我们最后也就差了0.01分,说明她的演奏真的让很多人?心?动了不是吗?”

她闭了闭眼,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只有有灵魂的音乐才能真的打动人?心?,而我没有。我只是因为更规矩、更和乐队合得来才被选上的。”

“照霜!”朱高远严厉地喝止了她的自我贬低,“音乐是多种多样的,你不要被别人?影响到了!”

陆照霜笑?着摇了摇头,“朱老师,我不是在?妄自菲薄或者?什么,我只是明白了对?我来说,学小提琴是因为妈妈想要我学,加入乐团是因为妈妈希望我能加入,一直努力考首席是因为想弥补当时没能完成的承诺,我一直在?为了别人?而拉小提琴。”

“接下来我只想为我自己拉琴了,老师,这就是我选择辞职的理由。”

朱高远久久无法从她这句话中回过神来。

他想,他或许在?这之前就已经从她身上看?到了变化。

不知?道?从哪一个节点开始,她不再一味服从乐团内的安排,她似乎在?乐团之外总为另一些事?情忙碌,在?她最近的演奏里,他听到了比过去更鲜活的声?音。

那?是属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应该拥有的鲜活感情。

而非背负着过多不该由她背负的东西?,沉闷得像一个被关在?监狱的囚徒。

朱高远突然就说不出任何阻拦的话了。

他安安静静地喝完了整杯意式浓缩咖啡,最后缓缓道?:“正好下一个音乐季还没有开始,我去跟管理层谈谈,上次首席考核选拔的那?几位候选人?还可以再去洽谈一下,你的离职申请应该能批下来,不过下周的那?场音乐会应该来不及换人?了,就当你在?这里的最后一站,好好表现吧。”

陆照霜眼眶发酸。

朱老师终究是她的老师,就算最开始反对?,到最后还是帮她把后路都想好了。

“谢谢老师。”

朱高远摆摆手,“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你先?走?吧,我……”

他忽然就有点局促地别开了眼,“我再坐会儿。”

看?着自己故交的女儿、自己的学生、这些年来的同事?就这样离去,他到底还是不像他表现得那?么从容。

陆照霜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道?:“那?我先?走?了,老师。”

她抿着唇经过朱高远身边,握住了咖啡厅的门把手。

朱高远的声?音突然就从后面响起

“照霜,若华离世的那?天我就在?她旁边,也许她最后,只是想要你能过得更自在一点。”

陆照霜攥着门把手的力道紧了紧,好一会儿,她才转头对?朱高远一笑?,“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第二天是和萧烨约好到民政局领离婚证的日子。

今天是她到得比较早。

她坐在?办事?大厅,在?逃出人?间的群里@全?体成员:【下周六晚上有我的音乐会,门票给你们买好了,要来听听吗?】

高若涵:【要!我要看?照霜姐当首席是什么样子!】

唐湾:【可以的,正好那?天晚上我应该不加班。】

林珩:【行啊,指不定被我发掘出哪个沧海遗珠,是天选流行音乐人?,到时候陆照霜你就后悔去吧!】

徐勿凡:【看?情况,有空就去。】

她一一回复着他们的消息,眉梢眼角都不禁染上了几分笑?意。

萧烨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他仍旧穿着一身板正的西?服,既像是刚从一场会议里出来,又像是准备马上就去参加一场晚宴。

但她今天从度假装,换成了简单的T恤和长裤,绑了个松松的低马尾。他一个月前怨她太夸张,今天又恨她太随意。

不知?道?她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这个月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既没有只言片语的消息,也从没在?任何场合碰到过她。

萧烨站到了她面前,神色莫名,“看?起来你这一阵过得不错。”

陆照霜抬起头,笑?了笑?说:“是还不错。”

没有了一个月前在?他面前刻意维持的平静,也没有了不经意就会流露出的愤懑和怨恨。

她看?着他,就好像他是什么她人?生中不重要的过客似的。

他们此刻只有咫尺之遥,萧烨却?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厚厚一层壁障,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