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医院出来?,陆照霜还是坚持要送她回家。

徐勿凡唇角紧紧抿起,“我提前跟你?说好,我家?很乱很小,不是你?这种人?看得惯的地方,你最好别有什么不该有的期待。”

陆照霜点点头,“我知道了。”

徐勿凡租的房子在申城的老城区,那一片全是自建房,楼层不高,但?杂乱拥挤,敞开的垃圾桶和泥泞的下水道里散发着浓烈的恶臭,时不时还会有一处坏掉的路灯。

徐勿凡走在前面,陆照霜跟在她后面,她垂着眼,一次也没有回头去看陆照霜的表情。

“啊!”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徐勿凡迅速转头,就看到陆照霜上半身前倾,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显然是差点摔倒。

她脚底下是一块被?晒裂了的路面。

“抱歉,”陆照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看清路。”

说着,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又朝她笑了笑,“现在没事了。”

徐勿凡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继续带路,只是唇线抿得更紧了。

房子租在顶楼,她们爬了整整七层,抵达以后,徐勿凡把钥匙插进去转了好几次,才把门打开。

这间房子很小,大?概只有二?十平米,巴掌大?的厨房和卫生?间一起可怜兮兮地挤在最后面,屋里除了一张床,几乎也就够放张狭窄的小桌子。

但?陆照霜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被?塑料薄膜精心护住、用?衣架悬挂在墙上的红色连衣裙。

是每次在搁浅演出时,徐勿凡都会穿的那条裙子。

它?被?熨烫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丁点污渍,挂在正对门、最显眼的那个位置,宛如十字架上的耶稣。

“花了我两个月攒下来?的钱,”徐勿凡注意到她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然后就越过她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也没拖鞋给你?换,随便坐吧。”

陆照霜关上门,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膝盖几乎要碰到徐勿凡的膝盖。

她很少待在这么拥挤的空间,和人?离得这么近,有些局促地视线乱瞟,“裙子很漂亮。”

徐勿凡双手?撑在身后,抬起下巴看她,“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不自量力买这么贵的裙子?”

陆照霜好奇,但?理智觉得这很不礼貌。

然而徐勿凡的眼睛里却透着股诱哄,似乎很想她问这个问题,陆照霜便从善如流道:“为什么?”

“有天下班的时候,在路边的橱柜里看到了它?。那家?店给它?打了那种又白又亮的光,显得特别昂贵、特别漂亮、不是我这种人?能?碰的东西。”

“我站在外面看着它?,感觉自己像个又蠢又傻的小丑。”

徐勿凡看着那条裙子,声音平静,眼神却深寂。

“所?以我买了它?。我有希望有一天,别人?看着我的时候,也能?有这种感觉。”

愤怒和野心,徐勿凡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

现在,陆照霜知道这种强烈的情绪是从哪里来?的了。

陆照霜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嘴角扬起毫不掩饰的恶意笑容。

“怎么样?”徐勿凡托着下巴,微笑看着她,“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利又恶毒的人?,是不是后悔今天帮我了,大?小姐?”

她的语气甚至带着一种恶意的讥嘲,让陆照霜轻易就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徐勿凡时,徐勿凡看着她的眼神。

但?很奇怪,也是从第一次见到徐勿凡起,她从来?都没有讨厌过徐勿凡。

她看着徐勿凡好像很希望能?从她这里听到“讨厌”和“后悔”的表情,想了想,点了下头,“嗯,之前,我确实谈不上喜欢你?这个人?,毕竟我们也不熟。”

徐勿凡肩头松下来?,好像这才让她觉得舒服,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是,”陆照霜刻意顿了顿,看到徐勿凡如临大?敌的模样,才终于慢吞吞地说:“我喜欢你?唱歌的样子,我第一次去看你?们演出的时候,就被?你?迷住了。”

徐勿凡呆住,像是见了鬼一样瞪圆了眼睛,她脑袋僵硬地挪动了一下,嘴角颤动着张开,又狠狠闭上,然后狼狈地别开眼。

在被?徐勿凡恶趣味地旁观了这么多次以后,陆照霜也终于可以欣赏一下徐勿凡无措的模样了。

她又故意道:“今天有点晚了,可以在你?家?暂住一晚吗?”

“随你?便!”

陆照霜笑着接过徐勿凡给她的一次性牙刷,就心情愉悦地进洗手?间洗漱去了。

徐勿凡看着她挤在狭窄洗手?间里的背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陆照霜的场景。

穿着那种看着普通其实面料特别贵重的衣服,和大?家?打着招呼,其实把谁都没放进眼里。

和郁思弦一样,是那种矜贵的、不知民间疾苦的、养尊处优的、心想事成的少爷小姐。

直到今天见到陆照霜的丈夫,她才知道,原来?真正的蔑视,是那个样子的。

而那个大?小姐,在跟她来?的路上,也真的从头到尾没抱怨过一句话。

她低声喃喃:“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什么?”陆照霜没听清,咬着牙刷含糊地看过来?。

“没什么。”徐勿凡重新低头,从柜子里翻找干净的床单被?套,夏天天热,又是顶楼,盖这个也不会觉得冷。

她们躺在一米五的床上,两个人?都生?得瘦,所?以也并不拥挤。

在沉默很久,陆照霜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徐勿凡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