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坐在郊区偏僻简陋的排练室,怀抱着他虚幻的梦想,只有一把电吉他、皱巴巴的廉价衣服、眼底熬出的青紫陪着他,却像是坐上了某个王座一样愉悦。

世界上有很多这种人,最后被梦想击沉的是大多数。

但?陆照霜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人,有一天被迫低头?折腰的模样。

她?抓起地上的草稿,一点点仔细抚平,然后站起身?,坐到了另一边的钢琴前,打开琴盖,“哪里有问题?弹给我听。”

林珩看着她?坐在钢琴前优雅挺直的背影,跟要开个钢琴独奏会似的,摸不准她?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依言给她?弹了一遍,在滞涩处停下,“感觉这一块有点太平庸了。”

陆照霜闭着眼睛,手指在腿上轻轻敲着刚才的节拍,附和道:“确实。”

她?点评得?倒真不客气,林珩又翻了个白眼。

“那?这样呢?”陆照霜说着,手指按上琴键。

刚才的那?半首曲子从钢琴中流淌而出,虽然经过简化,但?当真大差不差。

林珩神情微变。

上次看她?能复刻他们的《假面》,他就已?经有所预感,可现场看到她?这个记谱的能力,也还?是觉得?有点太变态了吧?

但?很快,他就顾不上惊讶了。

钢琴声在接近那?段滞涩处的地方,却忽然变换了旋律,如同溪流在山间低回婉转,然后在越过一道山崖时,急促地奔流而出,豁然开朗。

陆照霜双手离开琴键,回头?看他,“现在怎么样?”

林珩手上抓着笔,正毫无形象地俯趴在地上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地对她?说:“再来一遍!”

这画面实在有些伤眼,陆照霜默默挪开视线,“……好。”

没多久,排练房里就只剩下林珩兴奋的声音。

“那?里降个调试试?”

“这里不太行啊,等等啊,你听听我改这里怎么样?”

……

不知?过去?了多久,陆照霜感觉自己都要虚脱了。

倒不是累,平时一场音乐会下来,远比这累得?多。

是热,这个排练房没有空调,也不怎么透风,她?宛如蒸了一遍桑拿,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

林珩这才满意地大叫:“成了成了!”

陆照霜此时已?提不起附和他的兴致,抬手抹了把汗,虚弱地说:“嗯……恭喜你。”

“什么叫恭喜我?这叫恭喜我们!”

陆照霜一怔,就见林珩大笔一挥,在他刚誊抄好的曲谱上写下了“作曲:林珩、陆照霜”的字样。

她?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几个字上,迟疑问:“还?要算上我吗?”

“当然,这曲子有你一半功劳啊,合作愉快!等以后我们的曲子大卖,版权费还?得?分你呢!”林珩眉梢眼角根本藏不住笑意,凑过来跟她?击了个掌。

他想得?可真够远的。

从今天起,世界上突然莫名其?妙,多了一首署着“陆照霜”名字的曲子,还?背上了大卖的期望,真是魔幻。

陆照霜明明很清楚,这个纯粹的妄想有多遥不可及,却还?是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

不忍扫他的兴,她?玩笑般接了句:“好吧,到时候我会把银行卡号发你的。”

“这么晚还?没回去??”熟悉的声音忽从门口传来。

陆照霜下意识转头?望去?。

郁思弦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倚着门框,目光从他们刚刚击掌的手上移开,落在她?脸上。

陆照霜觉得?那?视线莫名淡得?出奇。

但?林珩显然没发觉,兴致勃勃抱起吉他,“思弦,好消息!我们刚写了首新曲子,我弹给你听。”

郁思弦垂眼一笑,却是不容置喙的意思,“有点晚了,下次吧。”

“那?好吧,等我写好词再给你听。”林珩语气里充满遗憾。

陆照霜都听得?有点不忍心了,郁思弦却对此视若无睹,微笑着看向?她?,“阿照,还?不回家吗?”

陆照霜看了眼腕表,竟然已?经接近零点了。

想到明天还?要参加乐团排练,她?连忙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跟林珩道别。

林珩冲他们两摆摆手,“你们先走吧,我还?得?待会。”

陆照霜和郁思弦一起下楼,他照旧体?贴地帮她?拿过琴盒,却一言不发。

只在她?走向?自己的车时,开口阻止:“阿照,你今天熬得?有点久了,别疲劳驾驶,我送你回去?吧,你的车我明天让人开回去?。”

陆照霜觉得?有道理,也就没有拒绝,跟着郁思弦上了车。

狭窄的车内,沉默就格外突兀。

郁思弦不算非常健谈的人,但?陆照霜总觉得?,他今天的气压低得?有些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