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宪章在原地坐了一会儿,重新梳理这事。
自己受了情绪影响,她更是,母亲和她说这些她自然会不?高兴,说不?定就是与母亲吵了一架,而他?回来时,她心?中的气定是没消。
她就是一个受不了气的人,生了气便会不?管不?顾,说什么?都有可能。
至于别的猜忌与受挫,那都是他?自己想?的。
想?明白?后,他?再次走到她身旁,与她一同坐在榻边,轻声安慰道:“母亲为什么和你说这些?除了说这些,还说了别的什么?”
虞璎在出嫁前就被家里告诫过无数次,不?许随便往娘家跑,不?要随意说和离,刚刚又说了,她也有些后悔,此时他?又过来温声关切,她便开口道:“为什么?,威胁我呗,说她本不?愿意我进门,是你答应了她这些她也点头的,说给我提个醒呢,别被休了。”
程宪章拉住她道:“今晚我就不过去母亲那边了,明日一早我会去向?她请安,让她不?可这样说话。她自己将尊严与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却没有尊重你,若有人说她水性杨花,她说不?定要与人拼个你死我活,却这样说你,是她不?对,我会与她剖析,也许她能听进去,以后不会再这样说。”
虞璎是真被他?这番劝说劝好了,脸色好了很多,只?是带着余怒轻哼一声。
程宪章伸手将她抱入怀中,这一次她倒没将?他?推开。
他?说道:“母亲对你,大概是有一些偏见的。她和我父亲都是那种刚直的人,父亲离世,她又守了寡,娘家逼嫁,她便自毁容貌;小时候她不?让我下?地,要我专心?读书,乡邻风言风语,说她心?比天高,竟想?做诰命夫人,她便不?理乡邻,独来独往,家里几?亩地都是她自己学?会了耕种,从不?求人……这样执拗的人,却得知?我一得功名就要娶高门贵女,便觉得我是攀龙附凤,卖身求荣。
“所以那时候起,她就是反对的,她觉得我既能考上探花,也能凭自己做官,不?需要做一个低眉顺眼的女婿,我说婚事已?定,她才?作罢,但心?里仍不?痛快。她的态度……想?必你当时也能猜到。”
虞璎的确能猜到,因为后来他?母亲到京城,就没登过虞家的门,她上门去拜访,他?母亲的态度也并不?好,一副被强按头喝水的模样,好似娶她是被形势所逼。
原来是这样,本就不?欢喜这婚事,看见儿媳也不?是自己中意的人,就更加不?高兴了。
程宪章继续道:“好在家中大小事我能作主,她干涉不?了太多,你们也分?住两个院子,平日不?用见面,她少有能苛责你的时候,只?是她仍是婆婆,难免以长辈身份数落你,你若受了委屈,就和我说,我再来劝她,好吗?”
虞璎顿了顿,问:“你会站我这边吗?”
“当然会,是我要娶你的,我有多无聊,才?会娶个妻子进门,和自己母亲一起欺负她?”他?说。
到这时,虞璎已?经完全好了,长舒一口气,乖乖躺在他?怀中。
然后她便想?起来一事,从他?怀中出来道:“你把衣服脱了。”
程宪章有些意外:“现在?”
“对呀。”她说着已?经自己上手。
他?商量道:“要不?然让我先用饭?还得沐浴一下?,今日流了汗。”
虞璎听他?这话,又看他?脸上暧昧的神情,明白?他?是误会了,低嗔道:“你说什么?呀,我是要看看你身上怎么?回事!”
说着已?经将?他?身上官服扣子解开,连同里衣一同扒开,看到他?胸口上方一道伤疤。
昨晚房里没点灯,她在黑暗中摸到了,却没时间细问,现在想?起来看一眼,还真有疤。
伤口不?是很长,大概寸许,但好像很深,看上去像是用什么?利器捅的。
她问:“这是怎么?弄的?”
他?是文官啊,又不?用上战场,也不?用捉拿罪犯,怎么?会在身上弄一道伤疤?
程宪章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陈年旧伤。
怎么?弄的?擅离职守,私自出京,在洛阳弄的。
那时御史台在查互市监的贪污案,所涉银两有千万两之巨,他?当时是御史台录事,手上握着许多重要线索。
在御史台不?眠不?休忙了三日,一回去,便见到她留下?的和离书,听说她收拾东西离开了。
他?先去了虞家,并未找到她,从虞家人口中才?知?她去了洛阳。
洛阳虽不?远,可他?是京官,不?往上报备是不?能离京的,可上官也不?可能同意他?离京,因为他?手上还有案子。
他?在京城捱了两日,终究是忍不?住,告了病假,决定往洛阳跑一趟。
结果却见到她和她表哥在一起,得知?他?们将?要订婚。
顾家也是洛阳名门,而她表哥顾君越就是他?想?象中的名门公子的模样:长身玉立,衣冠楚楚,风采卓绝,骑一匹西域宝马,言笑间意气风发,与他?的小心?谨慎截然不?同,就像她一样。
他?们两人在马球场,犹如一对璧人,她看上去也没有半点伤心?难过的样子。
他?便走了,带着无尽的落寞回京,然后就在路上遇到了刺杀,因为内卫出现,才?留得一命。
从那天起他?们的婚姻就结束了,不?是结束在和离书签名画押的时候,而是结束在他?负伤躺在医馆,不?知?回京后的命运,心?如死灰的时候。
她出身优渥,身后有做皇后的姐姐,有做礼部尚书的祖父,有璀璨耀眼的百年望族,所以她可以肆意做每一个决定,想?嫁就嫁,想?走就走,拿得起放得下?,而他?不?行,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无论是付出感情,还是决定婚娶,他?都须再三琢磨,因他?没有犯错的资本。
所以他?决定娶她,是下?定决心?一辈子;决定放弃,也是绝无悔改。
但终究……还是他?放不?下?,他?在她面前,一败涂地,而她甚至都不?在局中。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堵了许多情绪,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叹息一声,他?轻描淡写道:“没什么?,查案得罪了人,受了一点小伤。”
说着,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虞璎不?解,又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受的伤?”
“很久了,都不?记得了。”不?想?再继续这话题,他?从榻上起身:“官服太重,我把衣服换了,你用饭了没?”
虞璎摇头:“气都气饱了,吃不?下?。”
程宪章笑:“那现在好些了没?吃得下?吗?”
虞璎看着他?胸口的伤仍心?疼,回道:“还好了,吃一点。”说着去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