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有摔着撞着或是着凉?”他?问。

丫鬟摇头:“没有,我方才也问过了,老夫人也不记得自己有摔过撞过。”

程宪章再看母亲,才擦过的汗又流了出?来,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呼吸一下比一下急,难受绝不像是假的。

只能先让她躺着,等大夫过来。

好?在这条街就住了大夫,没一会儿大夫赶过来了,拿了药箱替周氏看诊。

把过脉,又看过眼睛和舌头,大夫皱了皱眉,再次把脉,最后道?:“约摸是腹中寒气聚集所致?”说着看向程宪章,“我先开两副药,老夫人喝着试试,若无好?转再看。”

程宪章听了出?来,大夫也没把握。

待大夫写了药方,程宪章一边吩咐人去抓药,一边送大夫出?门,到了屋外,同?大夫道?:“杜大夫是否觉得家母病得奇怪,看不出?确切问题?”

杜大夫尴尬道?:“恕老朽医术不精,老夫人这病痛确实来得蹊跷,既非风寒,又非脏腑经络失养……肠胃间倒有些寒气,也却不那么严重……”

程宪章问:“是否有一些病,会在特定时?候发?作?譬如?我曾有位同?窗,学问也不错,却偏偏总在大考中身子不适,头晕目眩,颤抖不止,乃至昏迷,因此考了三?年?才中县试,这会是怎么病症?”

杜大夫道?:“这是情志失调,因大考而情绪紧张所致,老朽也曾见一人,每每与人起争执,就会呕吐不止,肺腑却又无病症,这乃是气急攻心所引起的心病。”

说完他?问:“程大人是怀疑老夫人也是此类情志失调之病?”

程宪章点头,问:“比如?,因遇到同?样的事而引起同?样的心情,继而每每如?此,便会发?病。”

杜大夫道?:“当然有可能,若有此怀疑,大人可放在心上,仔细观察,若真?是因情志失调引起,药物所起效用甚少,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要多作安抚才是。至于这一次,可照常让令堂服药,细心照料,待明日再看症状。”

程宪章一一应下,客气送大夫离开。

待大夫离去,他?回到房中,安慰母亲道?:“大夫说了,母亲的病无大碍,好?好?服药,休息两日就好?。”

于氏在一旁道:“那就好?,可吓死我了。”

程宪章看向她:“今晚劳烦嫂嫂了,这里有我就好?,嫂嫂先回去休息。”

于氏连忙道:“新娘子还在房里等着呢,你去陪她,我在这儿照顾着。”

程宪章摇头:“不用,也有红豆青蒿她们能照料,嫂嫂今日也累了,先去休息。”

于氏也确实累了,便看向周氏道:“那二奶奶,我先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周氏让于氏快回房。

待于氏离去,周氏又朝程宪章道?:“你也走吧,我知道?我病的不是时?候,耽误你了,她会闹的。”

程宪章问:“母亲是不是不太高兴我成亲?”

周氏疑惑地抬头,他?又问:“或者,母亲是不喜欢我成亲,还是不喜欢我娶璎璎?”

周氏不解地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程宪章缓缓道?:“母亲可有想过,每次我成亲母亲就不舒服,是否是每次成亲,母亲都是同?样的心情,也许这心情并不好?,母亲不喜欢儿媳却阻止不了婚事,便郁结在心,导致身体也开始难受,头痛腹痛,母亲觉得是吗?”

周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泪水不听使唤喷涌而出?,哽咽道?:“你的意思是,我装病?这一切都是我装的?”

母亲的泪水,让程宪章无法说出?后面?的话,显得那样不孝,那样无情,那样丧尽天良。

他?拉住周氏的手,周氏一把将他?掀开,咬牙道?:“我明白了,我今夜的病痛打扰了你的新婚,她不满,你也开始不欢喜,开始怀疑,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就不会装病装痛,你若对我生了厌,我与你伯伯一道?回老家就是,只当我我没养过你,当我这辈子白活了!”

程宪章再次去拉母亲的胳膊,再次被掀开,他?看向母亲,比同?龄人苍老的脸上满是决绝与痛楚,那是一种?肝肠寸断的绝望。

不错,他?的今日,就是母亲的一辈子,父亲去世?,她本可以改嫁,可以一走了之,将他?留在程家,祖父叔伯自会照料他?长大,只是母亲没有那样选择,她要陪着他?,还要供他?继续读书,父亲的愿望便是让他?高中,母亲说父亲走了,凭她也能送他?进京城考试。

母亲的一切给了他?,他?就是母亲的一切。

所以他?不敢、也不能违逆母亲分毫。

但他?终究是不甘心,娶了自己想娶的人。

他?坐在床边,看向周氏道?:“我没有说母亲装病,我是说,也许母亲并不想看到我成亲,或是我想娶的人并不是母亲希望的人,但母亲又不愿逼迫我,便将这难受压在心底,以致郁结在胸,最后导致情志失调,引起身体病痛,如?同?与我同?窗的孙谦,母亲可记得?他?每逢大考便头晕目眩,颤抖不止,以致每次都考不好?,大夫也说的确有这样的病,算是心病。”

周氏冷声?道?:“你不必说那些理由来解释,我知道?你是要说我每次都在你新婚时?生病,绝不寻常,可上次我摔跤也只是事实,难不成你要觉得是我故意摔的?”

程宪章回道?:“上次摔跤并不见伤痕,也许是巧合。”

周氏流着泪,无奈地一笑:“好?,是巧合,是巧合,你不必说了,过去吧,我这里不必你管了……”

话未说完,她便按着腹部?难耐地在床上缩起身体,显然是痛得受不了,程宪章连忙起身扶住她的肩:“要不然我替母亲按一按?”

周氏涌着泪,带着痛心道?:“不必你管,你走!”

“母亲……”

程宪章又坐下来,在旁边守着。

没一会儿药抓回来了,其中有一味保济丸是制好?的药丸,可以现?服,程宪章先拿了水递过去让母亲服药,母亲不理,只好?让丫鬟来喂。

劝了好?久,周氏才肯将药服下。

程宪章看她服了药,又坐了许久,说道?:“今日我说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母亲自然也不想受病痛之苦,若真?是如?此,也许能找到病因。

“今晚我该守着母亲,也想守着母亲,可虞璎是我自己要娶的,我也想有美满的姻缘,想与妻子能夫妻恩爱,我也要顾及她的想法……今夜我先过去,让红豆青蒿都在这里照看,母亲若有事,她们自会去叫我。”

周氏恨声?道?:“你放心,不会有事,今夜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去叫你!”

程宪章喃喃道?:“母亲是想我再和离一次吗?我一直独身,母亲是忧心,还是安心?”

周氏扭过身去背朝他?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