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璎再次被?气到,觉得他分明是在指责她不温婉贤惠,绝不会让郑家人满意。

她怒声道:“你管我?比不比得过?,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和他讲不通了,起?身便走。

程宪章坐在原地,望着她离去。

她走后,他又坐了许久,最后长长叹了一声气,起?身往顺福堂而去。

他还需要给母亲解释。

周氏早已在屋中等候多时,见他过?来,立刻将目光定定投向他。

他在堂下站定,抬手道:“母亲。”

“现在你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真去她家提亲了?”周氏问。

程宪章回?得坦然:“是。”

“为何?”周氏立刻问。

程宪章却是不知怎么回?,好久才道:“母亲当知道原因?,我?放不下。”

周氏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放不下?她那样的人有什么好,没?教养也不识大体,哪有个做儿媳的样子?”

程宪章如以往一样沉默以对,周氏继续道:“你看她今日穿的那衣服,薄得都能看见肩背。”

她摇头?叹息:“我?便不说她不敬我?,就说她扔下和离书,转眼就去洛阳嫁了人,就这般水性扬花的女人,有哪点值得你放不下!”

程宪章仍没?说话?,正当周氏要再说时,他回?道:“她没?有没?教养,她只是对谁也不愿委屈、不愿忍气吞声。长安女子,许多都是那样的衣服,不一定母亲看不惯就是她错……至于她那时再嫁,她和我?说过?,是先和离了才嫁的。”

这话?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觉得牵强,声音不由?就小了下来。

周氏苦口婆心劝道:“她已经和别人成?亲有孩子了,你什么黄花闺女娶不到,为什么就要再把她娶回?来!你就不怕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么!”

她说着眼泪纵横,痛心疾首地拍了拍桌子。

程宪章看母亲如此,不由?得在母亲面前跪下来:“我?知道,母亲说的一切我?都知道,但我?就是放不下,我?第一次动念想?娶一个人是她,第一次为一人情不自禁是她,第一次彻夜难眠是为她……我?也试过?去娶别人,可就是做不到,我?本以为这辈子只能认命,可……

“可她表哥过?世了,她又回?来了,这一次是我?唯一的机会,母亲的诰命我?已替母亲挣得,只求母亲成?全我?这一次。”

周氏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自然有感觉,感觉到这么多年他也没?放下,他不顾一切追去了洛阳,险些丢掉官职,知晓她在那边已订婚,便失魂落魄回?来,又伤又病,几乎死去,之?后好不容易从病床上起?身了,便是没?日没?夜地待在衙门不出来……

也是从那时,母子二人的话?渐渐少了,他的话?也少了,很多时候都是沉默,落寞,她明白,他其实有些怪她,怪她苛责儿媳,致使儿媳离他而去。

那个时候她也有些愧疚,毕竟虞家是那样大的门庭,那虞璎虽桀骜,可到底是无人不知的大美人,她知道男人谁不想?娶个美人呢?

所?以他说无心婚事,她也就没?有逼迫他,直到过?了好些年,他官越来越大,那虞璎也嫁人多年了,她觉得他该放下了,才又开?始提他婚事,劝来劝去,总算劝得他松口了,她这才赶紧给说定苏家。

谁知弄来弄去,这事竟没?成?。

说苏家那门亲,他是百般不愿动,仿若事不关己,这妻是替她娶的;说虞家这门亲,他竟先斩后奏,找媒人去了虞家她都不知道。

如今儿子跪在地上,大有一种决心已定,不会更改的意思,周氏仍然无法接受,说道:“那我?要是不想?成?全,一定要你娶别人呢?”

程宪章道:“那儿子只能一直跪着,求母亲同意,若母亲执意不肯,我?大概也会娶……只是让人知晓,会弹劾我?不敬母亲,那我?的官或许也做到头?了。”

“你这是威胁我??”周氏又惊又痛。

程宪章叩下头?:“母亲,我?敬母亲,不愿忤逆母亲,却别无它法。”

周氏无言以对,只能抹眼泪。

她也不忍心儿子一直跪着,好半天,拭了把泪,朝他道:“就算我?同意,你没?听?她说,她不愿意,你又怎么办?”

程宪章道:“只要母亲同意便好。”

周氏仍然无法接受,扭过?脸去不回?话?。

不知过?了多久,程宪章果真一直跪着,周氏实在没?办法,怕他第二日连衙门都不能去,只好点头?道:“你要怎样随便你,反正人家也不愿意,你这是热脸贴冷屁股。我?只告诉你,若她真进门,却水性扬花不守妇道,我?还要休她;若她三年无子,我?也要为你纳妾。”

程宪章只要母亲一个同意,此时便干脆道:“是。”

从顺福堂出来,程宪章回?了锦绣园。

程梦得在那边等着他,见叔叔似乎心里有事,沉默着微锁着眉头?,他低唤一声“叔叔”,跟上他。

程宪章这才开?口:“怎么了,有事么?”

程梦得是真有事,但有些犹豫,因?为这是大人的事,实在与他不相干,但他又忍不住。

待程宪章进了屋,他也跟进去,问:“叔叔,你真准备娶虞娘子吗?”

程宪章在屋中坐下,静静不说话?,好久才“嗯”了一声。

程梦得心中有无数疑惑,最后委婉问:“就是感觉,二奶奶好像不太喜欢她的样子,她们刚才都……都吵起?来了,要是以后住一起?,那……”

程梦得还真没?见着这种,还没?成?婚呢,婆媳就吵上了,他觉得这要真成?了婚得打?架。

他以前在小镇上也见过?婆媳打?架,那儿媳一般是十里八乡都闻名的悍妇,家里肯定也是鸡飞狗跳的,天天都是别人闲聊的对象,他就觉得叔叔家里不该是那样。

程宪章回?答:“我?知道,只是……试试。”

是啊,只是试试。那个时候年轻气盛,不懂做人,不懂为夫,自傲却又自卑,心有爱意却不善表露,以为自己和她最大的距离是出身与地位,以为最紧要的是功成?名就。

最后却不知怎么就散了,这些年他一次次回?想?,也许该多陪陪她,也许该替她在母亲面前说说话?,也许该少惹她生气……至少当年在洛阳该亲口问她是不是要和离,而不是怯懦又愤慨地离开?。

他将和离书给了她,好像是自己选择了和离,其实不过?是不想?被?抛弃而已,表面上得了自以为的尊严和面子,实际留给自己的是一次次追问与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