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夫人与虞璎已经离去,宫女不敢大意,一刻不离守在旁边,见他来,忙跪下行礼。
皇后躺着,皇上问:“皇后睡着了吗?”
宫女道:“大概是,方才还醒着。”
皇上再看一眼床上,说道:“你们先退下。”
宫女不解,却还是悉数退下。
皇上坐到床边,平静道:“你当知道,朝廷的刑律官员不是摆设,他们去清宁宫查了一天,能查到失火真相。”
皇后仍未睁眼,皇上咬牙道:“别装了,回话!”
皇后这才睁眼,支撑着身体试图起来,皇上看着她,语气森冷:“不必了,许你躺着回话。”
皇后咳了两声才道:“恕臣妾病体,不能行礼。皇上的意思,失火不是意外么?”
皇上一动不动盯着她:“对,不是意外,程子均明明白白说皇后撒了谎,最大可能是皇后纵火自焚,是么?”
“程子均为何这样说?好端端的……臣妾为何这样?”皇后反问。
她就平静地说着瞎话,但皇上分明已看清楚,程宪章说的都是真的,火就是皇后放的!
他讨厌看到她这副样子。
他耐着性子道:“你为何这样,要问你自己,但朕告诉你,你既选择这条路,就别怪朕无情,治你满门个大不敬!”
皇后沉默许久,说道:“那皇上要臣妾怎么做呢?熬着,家人要受臣妾连累;死了,家人也要受臣妾连累。既然朝廷刑律官员都不是摆设,该查出臣妾与小公主之死无关,可为什么要对臣妾穷追猛打?”
“难道有人给你定罪吗?有人将罪名归咎在你身上吗?听你的意思,好像有人要冤枉你清白!”皇上厉声道。
皇后沉默。
皇上站起身道:“你说话!换了旁人,朕早已下令处置,朕还愿意过来,便是给你一次辩白机会!”
皇后却是平静道:“臣妾向来不擅揣摩圣意,恳请皇上告知,怎样才可让虞家全身而退,臣妾照做就是。”
皇上一声冷笑,实在觉得受够了她。
好似他无情,他冷漠,他是昏君,是暴君,而她就在宫中度日如年地演戏。若非他们是帝后,说不定她也和她妹妹一样和离了。
他恨声道:“虞瑶,朕是真不知道你为何变成了这样,从前你也温柔过,也善解人意过,为何现在就比不得旁人一点点,从不会体恤朕!
“漠北作乱,湖州水灾,身为国君却无后,朕日夜忧心,好不容易有个公主竟遭人毒害……朕既悔且恨,没能好好着人照料公主,宫内外谣言四起,说是朕德行有亏,不配做天子,而你……不只一句宽慰都没有,还要再添一把火,朕做了什么,竟让你想寻死!”
皇后闭上眼,眼中落下两滴清泪。
皇上怒声道:“你说话!不想家人受连累就给朕老实回答!”
又有泪流淌而下,皇后好久才微弱道:“臣妾也不知道,纵使臣妾容颜已老,青春不再,不是逞娇斗媚的人,又无法为皇上绵延子嗣,却总归还是个在皇上身边待了十余载的人,而皇上却仍不知臣妾禀性,要让大理寺那些人来践踏臣妾。
“既如此,那皇上不如给臣妾一个痛快,让臣妾自行了断,好给贵妃让位。”
第20章 第 20 章 落幕
皇上怒道:“查了清宁宫便是践踏你吗?若所有人都这样说,那所有人都查不得,又如何查得出真相?小公主不过才周岁,你虽不是她生母,可身为国母,就不能想着以身作则,配合大理寺查清真凶么?”
皇后听完,不由得一阵苦笑,最后泪流满面道:“我是国母,可我先是你的妻子,才是国母……”
她努力撑起身,重重喘息:“若我不是国母,早在你新人不断、对我日渐生厌时就自请离去了,可我不能……咳……咳……我已竭尽全力来扮演一个贤德的皇后……但终究是我不配,既已至此,你将我赐死也好,赐我出家也好、圈禁也罢,我都悉听尊变,总归您是皇上,我又能如何!”
最后的话她终于提高了声音,带着愤恨,带着怨气,也带着痛苦,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咳到干呕,仿佛要将肝胆都呕出来,好不容易才止住咳,整个人犹如风中飘絮,似乎根本用不上她说的那些出路,马上就不久于人世。
皇上站在床边看着她,目光赤红,好久,过来坐到床边,将她抱住。
皇后顿时泪如泉涌,皇上也湿了眼眶,将她愈抱愈紧,不知是要安慰她,还是寻求她的安慰。
此时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动情,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脆弱了。
最初成婚三年,两人没有孩子,皇后看了许多大夫,最后让他看看大夫。
他自然不愿意,但耐不住她次次劝说,最后两人打扮成普通人,去医馆找了民间大夫诊治。
结果显而易见,是他有阳气不足之症。
回来后他曾抱着妻子痛哭,妻子安慰他,他年轻,不必惊慌,按大夫的汤药调理,定会有用。
那个时候,有人对她有议论,说她无子,她都受了,也对外宣称是她在服药。
但服药也没用,直到登上皇位,他只能用另一个办法,广纳新人。
那时他还想的是,若有妃嫔生下储君,便抱到皇后身边养育,那就是他们的孩子。
却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大概是一直没有孩子,大概是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是他的问题,大概是国事日渐繁重,子嗣问题日渐让他忧心,而皇后开始对他冷淡,他开始觉得别的妃子也不错。
直到苏致光之女苏如月进宫,让他颇为舒心,后来又怀孕,教他兴奋不能自已。
于是将初心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一意等着后面有皇子出世。
他知道朝野内外的猜测,自己是否真有想过废后呢?
他不知道,他被公主的降世冲昏了头脑,早已顾不上其他。
可现在,公主没了,皇后也险些离开。
从前的喜悦与憧憬,犹如一场巨大的黄梁美梦,他是天子,上天却总捉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