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织道:“道观的弟子只死了二十?五人, 这里的坟冢却有二十?六个,我集齐木牌, 想?看?看?多死的那个人是谁, 但是最后?一块木牌被划花了, 上头只剩一个‘包’字。钟伯说,长善把阿袖捡回来以后?,给他起了一个道号, 叫做‘抱袖’, 道观中其他弟子都以“善”为姓, 姓名中藏了‘包’字的,只有阿袖。”
“当时?因?为须留道人来了,我来不及往下想?,但是”阿织屈指, 把阿袖的木牌吸附过来, “你们?看?看?木头上的划痕。”
木头分明沉旧,划痕却很新, 被涂花的地方,木屑都没清干净, 种种迹象表明,划痕是一刻前才形成的。
白元祈“啊”了一声,恍然?道:“所以, 有人看?到姜姐姐查看?木牌,临时?把这一块涂花的?“
阿织点头:“当时?在?林中的,除了我们?,只有一个引路的年轻人,这事要不是我们?做的,只能是这个年轻人了。道观的弟子都成了尸怪,须留道人也不得幸免,镇民都是凡人,他们?做不到隔空涂花一块木牌,唯一有本事,有动机做此事的,除了阿袖自己,不做第二人想?。”
眼下想?想?,昨夜“问神”,奚琴和?阿织分明已经做了镇民的替死鬼,可那个扮作新娘的干瘦妇人还是异乎寻常的害怕。
她的害怕当真源于?尸怪吗?还是源于?这个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假作温情,还自告奋勇为阿织等人带路的“丈夫”,或者?说,阿袖?
奚琴道:“如果是他,我应该知?道他在?哪里。”
他从容解释道,“我来前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对劲,如果如他所说,他们?真这么怕尸怪,应该更怕须留道人才是,昨晚还让我给他做替死鬼,躲在?暗处苟且偷生,今早怎么就?有胆子引路了呢?所以我让我的魔引了一缕魔气,暗中跟着他。”
楚恪行听了这话,出?离愤怒:“你早就?知?道这个引路的有问题,为何不早说?!眼下出?了事才”
“早说有用吗?”奚琴淡淡道,“来风过岭前,不是没人提醒过此行冒进,楚家公子你是怎么回的?”
彼时?阿织提醒说冒进,楚恪行却满不在?乎,还道姜仙子如果害怕,可以不去。
而今自食恶果,后?悔已经晚了。
储江絮道:“阿袖千方百计把我们?引来此地,又用那诡异金线掳走楚宵,必然?有他的目的,说不定我们?尽快找到阿袖,楚宵还有救。”
章钊道:“琴公子,有劳。”
奚琴没说什么,指尖引来一缕黑色的青烟,并指一挥,由着这缕烟蔓延出?去,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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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正午,苍穹中不见春阳,一团一团的灰云聚在?长寿镇上空,整个镇子一派萧肃。
眼前的道观似乎已经荒弃很久了,门庭破败不堪,钟伯迈入道观时?,被一旁的瘫倒的木桩子绊了一下,险些跌到在?地,还好一旁的干瘦妇人扶了他一下。钟伯于?是拍拍干瘦妇人的手,意示她别怕。
谁都无法想?象,这个几?个月前还被镇民奉为人间仙地的地方,眼下竟变成了阎王殿。
钟伯带妇人穿过前院,来到主殿前,对着紧闭的殿门,小心翼翼地唤了声:“阿、阿袖。”
殿中无人应声。
钟伯与妇人互看?一眼,半晌,又唤一声:“阿袖?”
殿中悄然?如初,钟伯与妇人终于?露出?一点欣喜的神色,他们?正要上前推门,殿门忽然?开了,一个穿着粗衣的年轻男子负手跨出?来,看?到来人,他笑了:“钟伯,芸儿姐,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哦,我们?看?你跟几?位仙人进了风过岭就?没出?来,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钟伯支吾道。
“是吗?你们?不是该希望我回不来吗?那几?个仙人没能手起刀落宰了我,让钟伯失望了是不是?”阿袖道,“钟伯既然?这么关心我和?道观的师兄弟,我们?也不能让钟伯失望,下一个”他的语气蓦地变狠,“就?轮到钟伯为他们?养魂好不好?”
钟伯听到“养魂”二字,腿脚一软,整个人吓得瘫倒在?地。
他仰起头,战战兢兢地看?向阿袖。
这会儿阿袖已经和?早上的样子不大相同了,他露出?了他原本的样子,一双眉眼异常清秀。
阿袖长得好,这一点镇上的人都知?道,十?多年前,长善,或者?说须留道人,把他带回长寿镇时?,没人不心疼这孩子。
可是……谁让他是“命罐子”呢?大家心疼他,更心疼自己的命。
钟伯这幅恐惧中带点同情的样子只让阿袖觉得恶心,长寿镇的所有镇民都是这样,善良是闲来无事的消遣,自私自利才是他们?的真正嘴脸。
他不再理钟伯,径自迈入殿中,连门都懒得关。
钟伯瘫坐在?殿外,这才看?清了殿中的情形,殿中除了变成尸怪的须留道人、五口棺木,还立着一个不知?生死的修士,赫然?就?是昨天来到镇上的七个修士之一,似乎姓楚。
五口棺木里,分别睡着善二十?五、善二十?七到善三十?。
此刻,二十五已经被阿袖从棺木里唤出?来了,他眉心有一条浮着淡金光芒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正连着楚姓修士的眉心。
而楚姓修士的灵力,正通过丝线,源源不断地进入二十?五的体内。
这丝线钟伯太熟悉了,那是被长寿镇所有镇民奉若神物的定魂丝。
从前,每当镇民身?染顽疾,眉心也会被连上这样一条定魂丝,于?是轻柔的灵力的会流淌过他们?的经脉,为他们?驱散病痛。
他们?这样贪婪,而今终于?报应到他们?身?上了。
钟伯绝望地看?着楚宵的灵力接连不断地流淌入二十?五的身?躯,心如死灰地想?,一个阿袖已这样难对付,如果他真的可以令他垂死的五个师弟都复活,那长寿镇的镇民,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如果有谁可以来救救他们?就?好了,钟伯想?,无论谁都好,他愿意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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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织赶到道观,立刻感到强大的灵力从观中倾溢而出?。
铅云在?道观上方形成逆流的漩涡,似乎有人在?逆天改命。
几?人同时?想?到了楚宵,再不迟疑,同时?往主殿奔去。主殿的门大敞着,阿袖背对着他们?,语气有些意外,“来了?诸位比我想?象得可快多了。”
主殿中供奉的菩萨像早已斑驳,倒不如下方的须留道人眉眼生动,纵然?已化作皮肉腐烂的尸怪,道人还是保留了生前习惯,站得久了,便盘腿打坐,那姿势近乎慈悲,仿佛他才该是主宰此地的神佛。
楚宵就?立在?须留道人身?旁,他眉心有一根淡金色丝线,他的灵力正沿着丝线渡给一个垂死的道观弟子。
阿织几?人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钟伯是凡人,所以他不知?道,修士与凡人、与垂死之人之间是不可以渡灵力施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