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这边走。”
下了?浮野台, 玉轮集鼎沸的人声立刻涌入耳中。
前头引路的楚家?仙侍烧了?张清净符箓,四下顿时安静不少。
他回过头,跟阿织比了?个“请”姿,说:“楚家?的宅邸就在前面了?。”
阿织在游仙台潜心修炼了?三天, 今日一早, 奚琴传音过来过来, 称是楚恪行已经同意让姚思故和童生们回人间了?。果然?正午一过,楚家?仙侍就过来请了?, 说:“前几日琴公子跟我家?公子立了?个灵契, 说是等凡人离开仙山的时候, 得请姜仙子过来做个鉴证,我家?公子忙前忙后,总算把这事办妥了?。”
楚家?在玉轮集的地盘不少, 他们此?刻去往的正是西南方向的民宅。
民宅灰墙玄门, 檐角栖息着一尊铜兽, 铜兽面目狰狞,不事张扬,反倒有些阴森低调。进了?民宅,迎面一个偌大的花苑, 阿织隔着琼枝树影望过去, 正屋里,楚恪行已经在等着了?。
楚恪行似在挑选什么, 面前七八个仆从,一人捧着一个流光溢彩的锦匣, 他一一看过去,神情颇是不屑:“什么东西,也配拿来让小爷选?”
说着别过脸, 见阿织来了?,一下子换了?笑?颜,“姜仙子这么快就到了??”
此?前在焦眉山,阿织与楚恪行分明有龃龉,楚恪行这会儿瞧见阿织,竟没有发难,大概是奚琴打?过招呼了?。
阿织道?:“我来看灵契。”
楚恪行听了?这话,不置可否,先点了?两只锦匣:“这两匣留下,别的都收走。”
等仆从们退下,楚恪看了?一旁的仙侍一眼,仙侍会意,呈上?来一只铜匦(注)。楚恪行揭开盖子,从铜匦里取出一张金文玄底的符纸:“仙子过目吧。”
修道?之人以灵气立誓约,如有违逆,必遭自身灵力反噬,轻则经脉逆行,修为?遭受重创,重则灵气倒灌心腑,灵台损毁。
要保姚思故的安危,单凭楚恪行一句口头承诺自然?不行,阿织没想到奚琴竟会为?此?立契。
灵契上?条分缕析地写着楚恪行放走姚思故和童生后,如何不得打?扰不得伤害,阿织一条一条看过去,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倏地一怔,最后一行只有前几个字看得清:“为?此?,景宁奚琴承诺……”后头的内容被隐去了?,符纸上?盘绕着一团模糊不清的墨渍。
楚恪行在一旁道?:“灵契上?的内容就那么些,姜仙子看不到的,多?少也与你无关?。要我说,那几个童生在仙山其实住不惯,凡人太脆弱,乍一到灵气充郁的地方,反而不太适应,我早就想送他们走,那姚思故却?轴得很,要不是看到童生们身子不好,他都不肯破开灵叶禁制……姜仙子看完了??“
阿织把灵契递还给楚恪行,说:“我还想见一下童生。”
童生们早就在后院等着了?。
他们昏昏欲睡了?几天,直到今早精神才好了?点,得知马上?就要离开,竟然?有些舍不得。
楚恪行一路引着阿织过去,老远就听到几个孩子的喧哗声。
隔着一扇月牙门望去,一个仙侍正在给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变戏法,手?中的符纸燃到指尖,倏尔变成一只小黄鸟,落在树梢头,叽叽喳喳地唱起歌来。
月牙门上?有铭文,几个童生不知道?有人在看,也忘乎所以地又蹦又跳。
其中一个孩子听到脚步声,别过脸一看,声音高亢又兴奋:“先生来了?!”
阿织循声望去,姚思故是从后院另一边过来的,他穿着一身短打?布衣,长发束成髻,一双月牙眼分明没在笑?,却?让人觉得他对每个人都是善意的。
他看上?去有些疲态,似乎没受折磨受了?也看不出来,仙人折磨凡人,只要不下狠手?,还不是一刻伤重,一刻伤愈。
童生们扑过去:“先生你怎么才来?仙使?哥哥都带我们玩了?一早上?了?!”
见到学生,姚思故把疲态收了?起来,他勾起嘴角:“哦?玩什么了??”
“仙使?哥哥变了?一只小黄鸟,方才还在树梢头唱歌呢!”
“早上?仙使?哥哥还拎来两只会说话的蟾蜍,它们一言不合吵了?起来,都骂对方是田蛙!”
一个童生依依不舍地问:“先生,我们是不是得走了?,我们还没玩尽兴,能不能再多?留一天?”
他们不知道?自己因何来仙山,是故也不知因何离去。更不知道?他们的先生为?了?他们,违逆了?自己的誓言,帮仙山破开了?灵叶禁制。
姚思故听了?后,稍怔了?一下,随后故作?生气:“鸟啊蛙啊有什么好玩的,这些戏法先生平日里给你们变少了??这样,等回去了?,只要你们把《论语》的“学而篇”背下来,先生领你们捉河蟹去。“
几个孩子一听“捉河蟹”,兴奋地纷纷点头:“那说好了,背完书先生就带我们去捉蟹,可不许耍赖!”另一人还补充道:“就是,先生常常耍赖,这回可不许再诓我们!”
童生们似乎又困了?,与姚思故说了?一会儿话,接二连三地打起呵欠来。
阿织知道?这是“驱忆术”,等这些孩子睡好醒来,仙山的一切都会变成大梦一场,不再是真?实的了?。不过,这个术法只对幼童有效,孩子心思单纯,遗忘也容易,但记忆存于人魂,年岁渐长以后,很难彻底清除。
仙使?们把熟睡的孩子抱上?追风辇,把姚思故请到了?适才的厅堂。
厅堂里除了?楚恪行,还有一个风姿卓绝的仙子。
姚思故想起来,此?前楚恪行提过,说伴月海有仙人愿意保他,想必就是这一位了?。
仙侍从铜匦中取出灵契递到他手?上?,金字玄底的符纸可能觉察到他是凡人,吝啬地浮现出寥寥两行字,除了?交代他“回人间后,不可与人透露在仙山的经历”,什么都不肯多?言。
仙侍道?:“你有什么疑问吗?”
两行字,姚思故默不作?声地看了?数遍,这才抬头道?:“有。”
“有个一直跟着我的小崽子,姓楚,单名?一个霖字,年纪比几个童生们都大一些,是跟我一起来仙山的,请问他眼下人在哪里?“
仙侍听了?这话,请示着看了?楚恪行一眼,随后道?:“你问这个做什么?”灵契上?可没提到楚霖二字。
“不做什么。“姚思故道?,“楚霖在我的私塾上?了?好几年学,这个小崽子生来没人管,无依无靠,只好一天到晚跟着我,像我弟弟一样,纵使?他一时糊涂受人蒙骗,做错了?点事,我这个当兄长的倒不必与他计较,眼下我要回人间,总得把学生们都带走,要是漏下一个,我这心里总不是滋味。“
他的语气温和,礼数周到,似乎一点怨气都没有如果不是那一句“一时糊涂受人蒙骗”出卖了?他。
仙侍听他指桑骂槐,觉得这个凡人太不识好歹,刚想给他点教训,楚恪行一抬手?,制止了?仙侍,慢条斯理?道?:“你说的这个人我知道?,但你不要忘了?,他姓楚,除了?是你的学生,他为?谁效力,你该比我清楚。仙人在仙山,凡人回凡间,楚家?养的狗犯了?错,自然?要回楚家?认罚。“
阿织听闻言,心中一凝,“楚家?养的狗犯了?错,自然?要回楚家?认罚”?
这么说,奚琴把楚霖送回去了??
是了?,当夜她离开坠锦轩时,楚霖还在,管不管楚霖,怎么管他,自然?要看奚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