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妹摇了摇头，实诚道：“我莫上过学，莫识字，看不懂她挂在脖子上的牌牌写滴什莫，也莫问着那个妹子的名字。”

“行?了。”女人听?着她的方言，脸上差点绷不住，挥了挥手就要赶人。

“一个要死的人，知不知道名字也都没那么?重要了，我只是对?他们感到好奇，这些人怎么?这么?不怕死，几个小姑娘就敢来我们这里。”

“既然来了，那我就让她们死得舒服点。”

*

陈家村的雨下得突然，去得也快，简言从山上下来时，地面已光洁如?洗。

她在山上捯饬了一番，背着一个双肩包带着李宁和其?中一个女生去找张阿妹。

张阿妹容光焕发早早等在村口，见到人憨憨地笑了声，打了招呼。

“大妹子，早！”

她憨笑着，风风火火在前面带路，沿着坑坑洼洼的石板路，穿过小巷，一路走，一路绕，绕了十几分钟终于在一处用黄土堆砌而成的老房子前停住了脚步。

简言抬头去看，房子四周长满了杂草，墙上还有一只体型硕大的蜘蛛在编织着它的蛛网，不断扩大它的领域。

破旧的门前堆砌着一些干柴，大门锁着铜环紧紧关闭。

简言还没开口说什么?，张阿妹上前踹了一下门，没把门踹开，挠了挠头转头憨笑着看着简言说道：“嘿嘿，大妹子，这里就是陈招娣......哦不，这里就是张胜男曾经住过的地方了。”

“唉，不过人家发达以后就不回?来了，也不给他们家房子装修装修盖个新的，就这么?一直荒废也不管。”

“人呐，忘本咧！”

女人看似有些抱怨，伸手扒拉着土墙上的蜘蛛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简言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一边听?着女人说话，一边记着笔记，她看着四周一片萧条，附近四邻也不像住了人，于是她上前一步试探性?问道：“我听?说张胜男还有一个弟弟，她弟弟也搬到城里去了吗？”

话音刚落，女人就转过头来，脸上露着古怪的笑，转瞬即逝。

“死翘翘咯，人不走运，大半夜闹肚子去上厕所，脚底打滑掉进粪坑池，就是你们城里人说滴旱厕，莫得人发现，第二天人就没得了......”

“他那个阿爸阿妈，晓得唯一的宝贝儿子没得了，哭得哪个哦，稀里哗啦，疯疯癫癫......逮到人就要发疯，要我说，他们没得儿子就是他们滴报应，报应咯......”

“......”

听?到掉进了粪坑池，简言下意识捂了捂鼻子，但听?到说张胜男的弟弟已经死了，她却眉头一蹙，陷入了沉思。

张胜男也没提过她的弟弟死了啊？

还有......她转头去打量那个张阿妹的神色，这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说张胜男的父母，作孽啊，报应啊，她到底想?干嘛？

第一次还能说是无意说漏嘴，第二次就有点刻意了。

“报应？大姐，你为什么?这么?说呀，他们一下子没了儿子，不是很可?怜吗？”她上前，假装拿过笔记录在本子上，“你可?以跟我详细说说吗？或许我可?以专门写一篇报道，好争取多一些补贴给到你们村。”

“哎呦，大妹子，你真的太有爱心了，看在你这么?好心的份上，我就悄悄告诉你......”她上前来凑到简言的耳边说道，“他们家的小孩都是掉粪坑没滴，两?三岁的娃子，走路都还左颠颠右晃晃滴，可?怜哇。”

“但是莫得办法嘛，都是女娃子，养不起咯。”女人语气?说得轻飘飘的，仿佛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

难道她们是被丢下去的？

简言只觉心底里发寒，汗毛倒竖，她握着笔的手，指尖泛白，身体忍不住颤抖。

女孩子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她强忍着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转而打量了一下四周，淡淡说道：“这里好久都没人住，旁边还有邻居吗？”

“不赶巧咯，他们的邻居也都出克找活路了，不在村里头。”

“大妹子。”张阿妹笑眯眯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简言的胳膊，抬了抬下巴，朝她搓了搓手指，意味深长道：“我都带你们来看咯，那我这个一万块有没有啊，不能骗我撒。”

简言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合上笔记本，思量了好一会才道：“我们钱带得不多，能不能让我见见你们村长，让我跟你们村长商议一下，看怎么?发这个钱。”

“要得要得。”张阿妹显得很兴奋，咧开满嘴黄牙，脸上挤满了笑容，“我们村长住滴地方比较远，我这就带你们克，大妹子，记得多发点钱给我哦。”

她晃动?着两?条粗壮的腿，兴奋得东倒西歪地在前面带路。

简言捏了捏衬衫领口的扣子，刚要抬脚跟着前面带路的张阿妹，放在西服口袋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顿住脚步，刚要拿起来看，“大妹子！”不远处的张阿妹站在原地大声呼唤她。

她咬了咬牙，把手机静音了放到背包里，紧随张阿妹的脚步，同心镯随着她手臂的晃动?，慢慢滑落下来，微微发亮，转而又黯淡下去。

“你们村长是女的？”

得知陈家村的村长居然是一个女人，简言一脸不可?置信地去瞧张阿妹的脸，想?看看她有没有开玩笑。

不怪乎她有些刻板印象。

张阿妹之前的种种行?为，好似都在强调“女娃子嘛，读没读书大咯都得嫁出克了，哪有男娃子重要噻，将来有出息咯给我们老陈家脸上添光，娶个媳妇生个白胖胖滴小娃崽，一代又一代，生活也就有盼头咯.......”

她和自己之前遇到过的那些陈家村的村民，毫无一点对?女性?的尊重，对?受迫害的女性?更是视而不见。

简言以为这是他们常年生活在大山里，没有接触过良好的教育，“重男轻女”的思想?有些根深蒂固，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村的村长居然是一个女人。

既然那人能当上村长，为什么?还要放任底下的村民来迫害同为弱势群体的女人。

太过不寻常了。

简言顿住脚步，转过身和同行?的李宁一行?人互看了一眼，保镖李宁微微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打了一长串字发了出去，发送成功之后，她上前一步贴紧简言的脚步，沉默地跟在她的后面。

走在前面的张阿妹背着手，提到村长，她的脸上突然横生一股自豪感，幽幽说道：“大妹子，俺们村长也和你们一样，都是有本事的人，把俺们村管得老好了，等你见到她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