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你的好意。”她的心里装着无尽的苦涩,能倒出来的不到万分之一,“我从出生就不被期待,这十几年,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件好事,我妈生气的时候总骂我是‘扫把星’,我有时候也会想,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呸呸呸!什么扫把星,都是封建迷信!”林昭不敢看庄青楠,拿起她用过的毛巾,胡乱擦了擦前胸,往后背招呼的时候,疼得龇牙咧嘴,“我不信这种说法,你也不要相信!”

他见庄青楠向自己伸出手,把毛巾递给她,说:“不过,我真的很不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爱孩子的爸妈呢?既然不爱你,不期待你的出现,为什么要生下你呢?”

庄青楠轻轻擦拭他后背上的雨水,他哆嗦的时候,她的手指也跟着哆嗦。

她想起许多不开心的往事,睫毛轻轻颤抖,苦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庄青楠’吗?”

林昭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轻而易举地被她的话语勾起好奇心,从嘴里拿出化了一半的棒棒糖,问:“为什么?”

庄青楠勾了勾唇角,眼底却只有悲哀和屈辱:“我妈怀我的时候,诊所的B超诊断失误,他们都以为我是个男孩,这才把我生下来。”

“见我是个女孩,我爸扭头就走,我妈在医院哭了半天,在护士登记新生儿信息的时候,给我随口起了个名字,叫‘请男’。”

她拿起药油,倒在手心,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不相干的人和事:“‘请男’,和那些‘招弟’、‘盼弟’的名字没什么两样,他们做梦都盼着我能请来个弟弟,给庄家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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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腾片 < 什锦糖(年下1V1,甜文)(鸣銮)|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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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瞠目结舌,说不出安慰的话。

语言在残酷的命运面前,变得贫瘠又苍白。

“护士没听清,给我登记成了‘青楠’,不过,在弟弟出生之前,我爸妈一直‘请男’、‘请男’地叫我,亲戚邻居也这么叫。”庄青楠趁林昭听得出神,把淡红色的药油均匀地抹在肿胀的伤痕上,“直到成功请来弟弟,他们才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不情不愿地改口。”

林昭觉得后背像被一根轻软的羽毛柔柔地搔着,痒得很想背过手抓挠,又怕打断这难得的亲近,只能咬牙强忍。

他的耳根烧得越来越红,连脖颈都变了颜色,问:“那么,你讨厌‘青楠’这个名字吗?”

“不讨厌,我很感谢那位护士。”庄青楠摇摇头,“而且,楠木四季常青,能长三十多米高,木质坚硬,不怕虫蛀,是非常坚韧的乔木。”

“那……那我……”林昭痒得实在受不了,抬手抓抓胸口,寻求代偿性的抚慰,“我以后也跟他们一样,叫你‘青楠’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紧张得要命,心脏“噗通噗通”狂跳。

庄青楠“嗯”了一声。

林昭见她没有别的反应,抹了抹脖子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汗水,说:“你……你可以直接叫我‘阿昭’。”

他想不通,为什么亲戚朋友叫过无数遍的小名,在这个场景下说出来,变得这么困难,这么奇怪。

或许是因为,从她嘴里吐出的字眼,带着奇异的魔力,即将加上注解,扎进血肉,烙在灵魂,把他从独立的个体变成某个人的所有物。

就像铜山镇的山峦,葡萄园的葡萄,家里的旺财、天上的雨一样……

他不再是无忧无虑、每天一睁眼就想着吃喝玩乐的林昭。

他将变成青楠的阿昭。

林昭被这个匪夷所思的联想吓住,连忙拼命甩头,打算把奇奇怪怪的念头甩出来。

庄青楠还以为自己弄疼了他,手往后缩了缩,问:“林……阿昭,你还好吗?”

林昭的脑子“嗡”的一下炸成烟花。

他晕晕乎乎地扭过头,耳膜里不断盘旋着短促的噪音,嘴角几乎咧到耳后根,傻笑道:“我没事,我很好。”

或许是药油真的管用,又或许是心理作用,林昭明显来了精神,把半湿的毛巾搭在肩上,翻箱倒柜找出一条自己的短裤,催促庄青楠换上。

他皮糙肉厚,还觉得裤子湿答答地黏在身上难受,庄青楠身体瘦弱,肯定更受不了。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吧。”林昭眼尖地看见柜子里躺着把雨伞,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趁着庄青楠换裤子的机会,悄悄把雨伞推到更深处,“你爸妈会不会找你?”

“我妈早就睡了,我爸喝多了酒,又高兴得厉害,没心思管我。”庄青楠紧了紧裤腰,旧事重提,“阿昭,你没见过我爸那么卑鄙无耻的人吧?你不觉得恶心吗?你就不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本质上也和他差不多,只是在别有用心地接近你吗?”

“我只知道‘歹竹出好笋’,干净漂亮的荷花,都是从淤泥里长出来的。”

林昭笨拙又朴实地安慰着她,目光坚定,声音响亮:“青楠,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不一样,也永远不会一样。”

他顿了顿,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再说,是我主动贴着你,想跟你做朋友的,你不拒绝我,不说那些伤人的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庄青楠从没听过这么动人的话语。

她的态度有所松动,和林昭并肩坐在床上,低着头说:“可是……我爸已经盯上了你们家,我们继续来往的话,类似的事还会发生。”

“那我们就在外人面前装不熟,没人的时候偷偷来往呗。”林昭不在乎地挑挑眉,两只脚在地上高兴得乱晃,“我们约定个暗号,我会学布谷叫,一听到这个声音,你就出来见我……”

他说着,嘴唇嘬起来,学布谷叫了两声,听着活灵活现。

“至于你,你要是有事找我,就来葡萄园,在旺财的狗窝里面塞张纸条,我天天过来检查,一见到纸条就想办法联系你。”

林昭越说越兴奋,觉得他想的联络方式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刺激又好玩。

庄青楠也被他带动得心情好了许多,抿嘴笑了笑,又有些不安:“朋友……是什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从未获得关注、从不被人偏爱的孩子就是这样,永远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好意,刚得到一点儿温暖,就惦记着回报。

因为,她在潜意识里害怕,如果没有给予正确的、积极的反馈,这点儿慰藉会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收回。

“我想想啊……”林昭一本正经地思考了半天,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庄青楠,“我对朋友的要求很严格的遇到困难必须第一时间找我;所有开心和不开心的事,都要和我分享;如果有什么误会,不能闷在心里,要跟我把话说开,给我解释的机会。”

“这么多要求,你能做到吗?”他冲她眨眨眼,伸出手指要跟她拉钩,“想清楚再回答。”

“我……我能。”庄青楠伸出小拇指,和他紧紧勾在一起,心口被陌生却激烈的情绪填满,又酸又热,以至于这具血肉之躯几乎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