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晔重新看向靳劼:“你?起来吧。”

“是?。”

靳劼闻声收了膝盖站起来,一米九的身高?离得近了,像面墙一样堵的人莫名心慌。

刘子?晔也从座位上站起,伸手?推了他一把,拉开距离。

又示意他随自己走到演示用的软木板前:“叫夏武进来,让他以副卫长随军,全程协助你?。我也与你?们一道,出西关?。”

·

黑尔山脉东面,池牧所率残部,在过去的大半个月时间里,狼狈的东奔西走。

因为他的败绩与刻意躲避,姚参越发的猖狂,势要将这位大周朝出名的,圣祖皇帝带出来的将门新星活捉到手?。

到时候再在八部军民面前公开羞辱虐杀,以泄这三年来被大周追着?四处躲避的怒火。

森林中,此时的池牧正蹲着?身子?,亲手?照料他的副将苗泰林。

自那日在黑尔森林外围,大军突发中毒事件开始,苗泰林在当天就中毒之症严重。

然而当此危局,大部分的兵士悉数重伤倒地?,他强撑着?一口气,辅佐池牧收拾残局,召集军医,紧急为士兵解毒医治。

当姚参发现了异常,带着?羌族和鲜卑的军队,反击之时。

池牧也撑着?身体,组织了所能尚能行动?的士兵,进行了一轮抵抗。在那之后,留给他们的整军离开的时间太少,仓促之间,有将近一万名伤重士兵不得不留置在原地?。

到如今,池牧仍然无?法,也不能回首当日的情形。

苗泰林嘴唇乌青,肩膀与大腿上缠着的纱布内里渗出暗红色血迹。

池牧正在为苗泰林处理肩膀上的伤口,灼烧过的剑锋,刮去伤口的腐肉。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生刮骨肉,苗泰林似乎已然感受不到太多的痛楚。

往日里总是?双目炯炯,充满崇慕与信任看着?池牧的一双眼,跟着?他从武卫营到今天,此时却?是?灰暗无?光,只?茫然的看着?池牧动?作。

片刻后,苗泰林似乎重新聚起了一丝意识。

干燥皲裂的嘴唇翕张,似乎是极轻的叫了一句:“将军”。

纵使这不过是?一股再微弱不过的气流,池牧仍然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停了动?作,看着?已经是?弥留状态的苗泰林。

“我在。”

声音像是?仍然一如往日的稳,可只?有池牧自己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

苗泰林只?是?看着?他,看着?他多年追随,那么耀眼又骄傲的将军,如今这般狼狈灰败的模样。

面皮粗糙,嘴唇皲裂,一身盔甲破旧又脏污。头?盔上那一顶红缨也早被污血染成硬邦邦的,死气沉沉的低垂着?。

最让他难受的是?,他从他们将军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种彻骨的痛,与淬入心脏的失望。

当日他们之所以大军集体中毒,原因当场已然查明。

问题就出在

二皇子?刚刚派人运送来的最新一批粮草上。

二皇子?身为大周朝的皇族子?弟,为了与太子?争夺皇位,竟然不惜以军前下毒这般恶劣的方式,彻底消除池牧这一支支持太子?的军事力量!

大周朝的皇储与皇位之争,那也应当是?大周朝内部之争。

何?以竟能在外族大战之前,对已方大军,行此灭军之行径!将大周朝的士兵与子?弟性?命,拱手?送给外族!

这样的行为,突破了底线。

让池牧极度的愤怒与失望!

被迫留在黑尔森林外,只?能任凭姚参宰杀的士兵们,以及这些时日以来,陆续因为毒、伤而不断折损的军士们……

又深深的折磨着?池牧,让他既痛又悔。

苗泰林张了张嘴,池牧连忙更低的靠近,听他要说的话。

“不后悔……不、不要灰、心……”

听清楚苗泰林这断断续续虚弱话语的瞬间,池牧只?觉一把长戟贯入心脏。

他猛地?闭了闭眼。

脑中回旋过许多年来,苗泰林自幼时起的步步追随,想到他年少时与出宫的太子?刘子?陵初见,引为挚友相携至今……

刘子?陵就是?他年少时就认定,要追随的君。

那日发现姚参藏匿之处,为了大周黎民安稳,为了彻底结束这场旷日持久、又靡费深重的战争,因而决定围剿姚参。

这些他都不后悔。

苗泰林却?又叫他不要灰心。

是?啊,太子?刘子?陵可还在燕京,父友亲朋皆在燕京,即使自己兵将折损,即使只?剩千余人,也该回去,尽最后一分侍君之职。

而不是?这般悄无?声息的死在荒原,死在异国他乡。

短暂的思绪翻涌过后,池牧重新睁开双眸。眼中的灰暗褪去大半,重新染上对生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