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店主亲自端着一托盘四只酒壶过来,看着韦训的眼神愈加恭敬,甚至带了点畏惧:“这位小郎君朋友真多,又有人来送酒。麟角鞭乔公吩咐我们好生伺候,说您上次点了什么,照样送两倍来。”

本来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饮酒聊天,却屡次被打断,韦训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直言告知:“再有人来啰嗦,不管是谁,叫他滚开。”

“是,是,再翻两倍就是八壶,这案上都摆不开了,就是喝水也喝不了那么多。”

店主将新送来的酒壶放下,顺便收拾空碗碟,却发现之前那三壶已经喝空了,心中诧异。看这两人,都是青春年少,不像海量的模样。

如此两次,宝珠也察觉到不对劲。只是她往日众星捧月,高高在上,一向是人群中最受瞩目的那个,今日在这小破店里却只是配角,心里不免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等店主走开,十三郎苦笑着对韦训说:“看来已经走漏了行迹,师兄还是题壁吧。”

宝珠睁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所以。心想难道他要作诗?可他身上也没带装着笔墨的算袋呀?

韦训怏怏不乐地思忖片刻,从腰间装燧石的小袋子里掏出一块青色的石头,在那些涂鸦中找了块空白的地方,几笔画了个简单的图形,长耳簇毛,看起来像是一头蹲坐在石上的青色猞猁。

宝珠本来期待着赏鉴他的大作,万没想到他在墙上画了这么个东西,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什么呀,我还以为你要题诗!”

韦训颇为窘迫,闷头喝酒,一口一碗。

十三郎替他解释:“九娘别笑,这不是画儿,是鸲鹆辣。”

“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道上的暗号……路过陌生地界,要留个印迹,一是方便跟同伙联系,二是知会本地的同行,方不算冒犯。”

十三郎指给宝珠看:“你看,这个花雀是一个外号林中雀的大盗,尾巴上五根羽毛,是说他一行五人。这个石臼是个外号铁石心肠的游侠,裂了一条缝,是说他受伤了,捣碓朝西,说明他要往西去。还有很多别的复杂信息,一口气解释不清。”

宝珠笑道:“我懂了,这猞猁就是韦训本人,猞猁耳朵上的毛朝东,就是说我们要往东走吗?”

十三郎点头:“九娘真聪明。”

宝珠又问:“你怎么不画?”

十三郎叹了口气,失落地说:“我还没出师,师父就没了,只有道上成名的人物才有资格题壁,喽啰跟班不能乱画。”

宝珠明白了,那些送酒的江湖人士未必跟韦训有什么深情厚谊,或许只是畏惧他的名声,怕他在自己地头上兴风作浪,先送酒以示诚意。

再去看壁上涂鸦,只觉耳目一新,大开眼界。那头青色猞猁只用了草草几笔,却矫健飒爽,甚有神韵,可她想起韦训小名叫狸奴,又掩口轻轻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如铃。

“难道你江湖外号就是某某猞猁吗?”

十三郎瞥了一眼师兄,小声说:“那倒不是。而且外号是别人叫起来的,不是自己取的……”

韦训心下大悔。

刚才用皮袋戏弄于她,谁想报应来的这样快。他本来没觉得自己外号和题壁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可是她这样乐不可支地打听,他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非常可笑。

于是不再作声,酒到杯干,迅速将那几壶酒喝尽。二三十碗烈酒下肚,不仅没有一丝上头迹象,脸色反倒越喝越是苍白。

这般喝法,那些容貌伟壮、腰带十围的豪客也要跌跌撞撞一醉不起,这体格清瘦的少年郎却像是喝水一般轻松。酒肆里其他酒客,店主,酒博士和厨子都出来围观。

一个人将桌上所有酒喝得涓滴不剩,韦训起身去结账,看见宝珠面前那一杯始终没动,便伸手端起一饮而尽。

这一路上也曾多次几人分食一张胡饼,或是一个梨子,可那都是掰开的。宝珠见他竟然毫不在意拿她用过的器皿饮酒,心下有些难为情。

然韦训行动从容洒脱,她要多说什么倒显得计较,只能装作没事发生。但少女莹白如玉的脸颊缓缓浮起如同醉酒般的酡红,她连忙戴上帷帽,放下面纱遮住容颜。

十三郎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捏一根筷子敲着空碗道:“烧春这酒真是奇哉怪哉,喝酒的人不脸红,没喝的倒是红了脸。”

宝珠一听,脸上更是发烧,恼羞成怒,弓起食指狠狠弹了他光秃秃的脑壳一下。

十三郎迟钝地捂住头:“唔,干嘛打我。”

宝珠怒道:“李元忆我都打得,怎么打不得你个嘴瓢的贼秃?!”

见她柳眉倒竖,杀气腾腾,十三郎不敢辩驳,平白吃了一个脑瓜嘣,唉声叹气:“苦也,苦也!”一边忙不迭把吃剩下的豆干和馓子都收进衣襟里去。

【??作者有话说】

鸲鹆辣这东西来自《酉阳杂俎》,确实是道上人联系的暗号,但具体内容没有记载,我编的

第17章 第 17 章

一行人吃饱喝足,从酒肆里走出来,看见那穿着绸衫腰悬钢鞭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等候,身后跟着两个家奴,各自牵一匹鞍辔精美的健马。一看见韦训出来,中年男子便笑脸相迎,走上前去自报家门:

“在下麟首鞭乔石,久仰青衫客大名,少侠路过此地,恕在下没能尽地主之谊,这两匹马是我乔家一点心意,请您路上代步用。”

韦训心中怏怏不乐,没精打采地说:“我没来过新丰,你又不认识我,久仰个什么?”

被他这么丝毫不给面子驳难,乔石一愣,心道传闻果然没错,此人孤傲不群,锋芒毕露,根本没有与江湖同行结交的意思。好在他这句话承认没有认错人,那就很好。

性情乖戾的陈师古一身惊人绝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文经武纬无不是顶尖,只要他愿意,正能做开派宗师,邪可为一代枭雄。所幸他一辈子只在发丘盗墓上钻营,倒是造福江湖。陈师古这一死,门徒风流云散,又是一大变数,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应对。

武学上继承陈师古衣钵的就是他的首徒,此人是个不世出的鬼才,一身反骨,连他师父都对他无可奈何。只是行踪诡秘犹如鬼魅,出师几年,跟他交手过的大都死了,既不知道他武功路数,也没几个人见过庐山真面目。如此连一个合适的外号都很难取,只能根据传闻取了一个“青衫客”。

乔石是多年老江湖,见韦训这样不给面子,不以为意,仍是满脸带笑:“贤师弟鬼手金刚邱任前几日从新丰经过,有幸一起喝了两杯。”

韦训呵呵冷笑:“死胖子贤个鬼,跟我有什么关系。”

乔石心想那是大有关系,邱任继承师门飞扬跋扈、眼高于顶的惯例,什么宗主前辈、大派掌门都不放在眼里,只有提起这位大师兄才有些又敬又怕的意思。前些天在夜宴上他赠了邱任五十两黄金,对方才‘不经意间’提起师兄的行迹,乔石立刻在城里布了人蹲守,看能不能碰上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游侠大盗。

与四海为家的游侠儿不同,乔家世代居于此地以贩马为生。他以钢鞭为武器,虽然家大业大,但武艺并不突出,乔石早就打定主意,就算不能顺利结交,也绝不能与他交恶,不管韦训说什么,都是你说得有理的亲和模样。

除了马,他本来还准备了两个妙龄家妓,但见韦训自带一个美貌红颜,怕惹恼了他,又赶紧让人送回家去了。

乔石笑吟吟地低声说:“方才想进去敬上一杯酒,见少侠有佳人做伴,不便打扰,才在这里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