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权造反?”中宗哈哈大笑,拍着怀乐驹的肩,调侃道,“这次带的人不够,下次再来。”】

弘安帝沉默了。

他听着天幕的声音,再看面前的人:天幕选人还挺仔细,恍惚一看竟有八分相似,同样俊朗的眉眼,上一刻在说着造反,下一刻矗在他面前……冲击力太强,他有点绷不住。

但某些理论,他是赞同的,除了外孙杀人的速度似乎有点快,大部分论调……他还觉得挺有道理。

难不成北疆的威力那么强?那真该早点丢过去历练历练。

周涉一言不发,还在盘算:要是真从北疆杀过来,那可是八千里路迢迢。只怕巡安军一动,勤王兵马立即出手,几军交战,又有多少生灵涂炭?

若非必要,最好是不要走到这一步。

接着他立刻又想起来,天幕所说未来的自己,不正是起竿造反的吗?

看来最后一场大战是避无可避了。

文武百官的想法则又有不同:

有些觉得他虚伪,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搁这装什么呢?

有些觉得他重情,将先帝……哦不,现在还是今上的恩情记得牢,想必未来杀的人,应该也不是他故意的。这些人虽然不知真相,但已经开始给周涉开脱了。

还有某些心里则在想,当真出手大方吗?如果真大方……为了钱,其实也不是不行……

【弘安三十三年,中宗再次回到北疆。他一下马车就懵了,这还是我的明远关吗?

只见明远关一扫旧容,当初风尘仆仆的城池也变得动人起来,已是欣欣向荣之感。

必须承认,中宗在民生上是很认真的。很多人对他的印象停留在军事天才上,但北疆六年,不说亲力亲为,他也绝对做到了亲下基层,体察民情。

巡安军扩张,除了抗衡北狄,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打击当地豪强,把几大豪族打得哭爹喊娘,再也不敢惹是生非,北疆百姓皆受庇护。否则京城里那些人吃撑了没事干,天天弹劾他?

当然,骂他也没有用。中宗的性格就是你爱骂多骂,关我屁事。】

北疆三洲地处边关,势力盘根错节,地方豪强本就是无法越过的一环。

明远关属于雍州,现任雍州知州是前几年调任的世族子弟,项明舟。

他想到了自己:初至雍州,豪强掣肘。本有一腔报国之心,最终也无奈烟消云散在现实之下。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无法欺骗自己。

对天幕所说的话,朝中诸公并没有太大波动。反而是基层官吏,对这些更有感悟。

大多数人初入朝堂,总有些豪情壮志,但这些气魄,在一次次被打压的过往中,很难保持太久。

刚被授官的年轻人,寒门出身的普通人,有几个能在与当地势力的斗争中,清清白白地立足?

百姓们同样想起了当地的豪族势力。

有人听到动情处,连手中的锄头都拿不稳了,大声哭嚎:“我的女儿也是被那赵家的害死的!可怜她才十三岁啊赵家的强抢民女,天打雷劈!!”

何不赐她一个痛快!为什么她们没有人能管一管?!

双腿瘫软,有人扶着她的腰,夫妻二人跪倒在黄茫茫的土地上,抱着对方的肩膀,痛哭起来。

哭罢擦干眼泪,又咬牙切齿:“这样的皇帝,怎么能是暴君!暴君也比有些”

他们不管什么是暴君,什么是明君。能做好事,那就是他们心中的好皇帝!

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她的丈夫双眼通红,手掌粗糙,压低了声音:“陛下是好皇帝,他一定会让中宗登基的!”

若不能?不能怎么办,他们也没有想过。

【负责任地说,中宗确实是个好人。初中课本只说他成就一番盛世,推动宁朝至中兴。然而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问题,他的风评一直停留在暴君上谁让你杀功臣,杀文臣,杀世族?

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虽然皇权越来越强大,东风吹倒西风,但这么爱杀臣子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明君呢?倔强的文官集团,他们自有历史的解释权。

直到庆朝再编《新宁书》,他们才终于舍得在史书上写“帝威震四海,八方景从,万国归心”。该怎么说呢……庆朝史官夸中宗,可比宁朝史官实诚多了。】

话音落下,仿佛一个强壮的巴掌扇在史官脸上,一时间火辣辣的。

史官的笔,永远离不开文官阶层的约束。如果前几天,听着天幕说他们歪屁股,大搞春秋笔法,他们还能理直气壮地说:不怪我。

那么现在,天幕是狠狠打了他们一巴掌!

后世认可的明君,到了本朝官吏口中,却变成了暴君?

何等荒谬。

周涉静静站着,似乎宠辱不惊,平静无波,实际上也有点惊讶了。

天幕骂他,他不觉得如何,天幕夸他,他反而有些忸怩。

这就是抖m吧……

弘安帝仔细地打量着他,这次终于彻底变了:有探究,也有欣赏。

宁朝江山永固,在他心里永远是第一位。

登基多年,天下稳定。他自问做了很多,兴修水利,任用贤能,轻徭薄赋,绝不是昏庸或平庸的君王。

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周涉,到底知不知道天幕这番话的重要性,值不值得他力排众议,让他的外孙成为钟家的继承人?

萧宜春下朝在家,亦缓缓踱步。他教过周涉几个月,知道这本就是个聪慧温和的孩子,却并不知道,他能有后来的成就。

陛下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