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坐在女子身侧,将白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我实在担心。”他从袖子掏出一封牛皮纸,低声道,“明远关虽然远离京师,可那边闹得太大,连北狄都有所耳闻。前不久,北狄太师寄信与我,若将明远关送上,他愿赠我副汗之位,且绝不干涉我的所作所为。”
副汗,这可是位同宁朝亲王的位置。
当然,北狄的话,往往不能尽信。太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北狄太师难道就是吗?
拉人入股的时候,当然最会说好话。
女子并不意外,随手接过信件,嘴角扯了扯:“北狄一贯的伎俩。”
“但好用。”
“亲王之位,哪里有皇位令人垂涎三尺?”女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道,“太子把持朝政,相公,你也只有节节败退,艰难求生啊。”
青年愕然,显然没想到妻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低头与她对视,只听她声音平静,内容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掀起轩然大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方竞若未必值得信任,但有一句话,我也很想说了。”
丞相府里,刚被狠狠揍了一顿,萧见和趴在床上,挠挠耳朵,心里有了些猜想。
呵呵,这个女人看着柔弱,说的话,也不比他收敛到哪里去。
他分明是陛下的好臣子,爷爷的好孙子,陛下后继无人,呜呼哀哉,但这和他萧某人有什么关系?
都是为君解忧,凭什么他就要被当做佞臣??
你们史官也太过分了!
果然,那女子说的内容十分刺耳:“太子猜忌心重,庄伯父是昔日功臣,只因手握兵权就被针对。你既是托孤大臣,又掌边军,太子岂能容你?若他登基,只怕非死即囚,还是早做准备吧。”
青年的手都开始发抖。
他的声音同样颤抖:“昭娘,你的意思是……”
昭娘冲他笑了笑,把手里的金簪塞到他手里:“军营里的情况我知道,你实在缺钱,就把这个簪子也当了,没必要硬留着。以后好些了,再造一个就是。”
青年条件反射地握紧她的手。
两人依偎在一起,昭娘的声音温柔而平静,却隐隐透出肃杀之气:“当断则断,无论做忠臣还是逆贼,咱们一起就是。”
【瞧瞧,多么般配的一对,多么贴心的夫妻,有些人天天造谣他们至亲至疏夫妻,良心不会痛吗!】
众人都看呆了,被天幕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这才后知后觉:“哪里来的贵女能说出这种话啊?!”
不仅不劝丈夫激流勇退,还怂恿人当逆贼?
真是嫌活太久了是吧?
兵部尚书府里,任恒宿醉刚醒,揉着额头走到院子里,抬头先听见一记重击,顿时恍恍惚惚:“逆贼……?”
不不不,一定是我没睡醒。
扭头,他看见从另一边走出来的儿子,额头上带着青紫,前不久他从国子监墙头掉下来,磕得头破血流,到现在都没好。
任端刚出门,迎面撞见老爹,扭头就要躲,还没缩回脚步,就听见老父亲叫道:“蠢小子,赶紧过来扶一把,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任端:“……”
第20章 跑路吧!
无论天幕下大家如何唾沫横飞,皇宫中始终静悄悄。
逆贼这个词一出现,就像炮弹,让本就平静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空气中似乎充满火药味,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立刻点燃。
好在弘安帝并没有表现出浓烈的情绪。
“不愧是夫妻。”良久,弘安帝淡淡道,“都是叛逆之徒。”
在场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弘安帝开始细数面前几个儿子的罪过:“朕实在不懂,天下英杰万千,你们是我的儿子,为什么能……能如此愚蠢?”
三个成年皇子噤若寒蝉,一个字都不敢说,只能乖乖伏地,任由皇帝指着他们的鼻子骂。
愤怒之中,弘安帝还记得找罪魁祸首。
他猛地站起身,压抑的情绪终于喷涌而出,指着四皇子的鼻子怒喝一声:“朕如何教出了你这个蠢货,当真是气死朕了!”
看他这样子,当真是气得不轻,连涵养都完全绷不住。
四皇子不敢说话,正要磕头,身边一凉,是皇帝走了过去,衣摆扫过他的肩头。
“老五。”皇帝怒火渐消,取而代之的是疲惫,“朕的江山,你就是这么糟蹋的吗?迫害忠臣,为所欲为,你当真觉得自己,咳咳当真”
弘安帝的话没有说完,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原本跪地的内侍们一拥而上,扶着皇帝坐下。
周涉跪在最后,僵硬地看着外祖痛苦的模样,直到弘安帝好容易岔过气来,他才突然回过神。
内侍们忙着,怀乐驹也在忙前忙后。他们这些外臣,不好说什么,颇有些坐立不安,而其中最难捱的,就是周涉。
天幕刚才给了个镜头,那个金簪……
太熟悉了!
昨天才出现在他的图纸上,那个半成品现在还在他的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