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竞若沉思:兴许……

弘安帝抚须:“嗯……这的确……”

【看起来还算端正吧?某著名毒舌书法家,骂遍古往今来的名人,他评价中宗的字,就是蚯蚓钻洞,和庆朝那个写字“死蛇挂树”的某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国子监祭酒眉心一跳,作为高校校长,他对不学无术之人的容忍度低得多:“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如此”

刚听到“一国之君”四个字,周涉的眉头皱得更紧。

此人篡位谋逆,皇帝不见得爱听见这四个字。周涉微微抬起头,果然看见弘安帝晦暗不清的神情。

【言归正传。方竞若被捆在柱子上,中宗一进门就看见根大柱子,还以为是哪里的烧火棍,等他绕到对面,才发现柱子上还有个人。】

随着天幕这次语气终于正经起来,天幕上的黑底白字再次发生变化,水幕一般波纹荡漾,一只手突兀地探了出来。

一名青年阔步走进屋中,掀开帘帐,又随手合上门。

在他面前,一个人被牢牢捆在木柱上,一张脸涨得通红。

中宗起初还十分镇定,再看见这人的脸,顿时吃了一惊,连忙上前给他取下绳索。

这人生得十分年轻,颌下无须,应该是不过三十之数。他被放下来后,青年便有些尴尬,拱手道:“方大人怎地在营地里?我手下里都是些大老粗,唐突阁下,我替他们向大人道歉。”

方竞若摆摆手,满脸诚恳:“将军奉命镇守边关,克敌于外,正该加强巡视才是,是我冒失了。”

说着话,两人先后坐下,青年又倒了两杯茶水,轻轻推到方竞若面前。

方竞若抿了口茶水。茶叶苦涩,滋味并不好,他却连喝了好几口。

好不容易顺下一口气,他才轻轻叹息一声,强笑道:“下官在营地里,见四处戒备森严。将军治下有方,难怪堪称天下第一强军。”

青年眉梢微动,脸上的笑容还是纹丝不动,连语气也毫不变化:“方大人有眼光。”

以两人的聪慧,都知道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正题。

青年也实在很好奇,这方竞若到处乱跑,到底想做什么?倘若是来当卧底,那么别管是怀乐驹还是庄始送来的人,他都要悄悄处死。

然而方竞若开口,是另一种敬佩的语气:“治军与治民,能得其一已不容易,将军二者兼得,可见更是难得,一定下过大功夫。下官见明远关井然有序,实在佩服。”

青年哑然失笑:“治民?这不是我的事情。我只是个将军而已,领兵才是我的职责,我也不会,也不想管内政。”

显然,他并不赞同方竞若的吹捧。

方竞若却似乎没听见一般,认真地说:“明远关历年都是荒僻之地,将军奉命镇守国门,功高劳苦。京师那边,听闻也极敬重将军。”

他这话说得很突兀,青年忍不住静静地盯着方竞若,看了很久。

方竞若分明一副书生模样,在他的逼视下,却显得气定神闲,连呼吸都丝毫不乱。

青年审视的目光缓缓扫过他的脸,他忽然笑了一声,带着些许不阴不阳的嘲讽:“方大人远避于此,可能不太了解我的作风。本将是个俗人,不掺和京师的事情。”

他停了停,意兴阑珊地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过身来:“军营里多警备,方大人如果有重要的事情,可以去寻庄始,莫再乱走了。”

方竞若一直坐在原地,纹丝不动。

直到青年的脚步再次抬起,他终于猛地站起身来,急声道:“将军乃皇室外戚,世受国恩,当此社稷危亡之际,当真能坐视不管?太子无道,民怨沸腾,若其登基,必致天下大乱!将军纵不念私情,亦当为苍生计!”

青年目光骤然锐利,发出一声冷哼:“方竞若!你莫害人害己!”

第19章 至亲至疏夫妻

画面定格,停在青年的近景镜头。

天幕下,众人齐齐炸开了锅。

内侍哗啦啦跪了满地。

有人心里暗暗吐槽:这天幕仗着自己天高皇帝远,什么东西都敢说,哪里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苦处?

弘安帝维持着矜持,唯独眼皮比刚才又撑开了些,正要说话,倒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国子监祭酒沈明哲嘴唇哆嗦,已经被方竞若这番话气得神志不清:“这无君无父、无法无天、叛逆之徒!!臣请陛下剿灭之!!”

不愧是文化人,这样子都说得文绉绉。

众人齐齐被他破音的尾音吓了一跳,心道: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倒比陛下还急了?

然而弘安帝很喜欢他这番忠心,安抚道:“爱卿莫急……”

一边又要让人给他送上热茶,免得忠臣被气死。

好不容易安抚完对方,三皇子微微沉思,抓住机会上前一步:“儿臣愿为父皇效犬马之劳!”

另外两名皇子也是眼光灼灼。任谁也不喜欢一个劝进之徒,何况他劝进的,又不是在场任何一个兄弟。

三个年轻人从来互相拆台,难得看法一致。

“呵呵……”弘安帝思索片刻,却忽然另起话题,问:“你们可听清了,这中宗究竟是何人?”

鼓躁的气氛忽然一顿,众人面面相觑。人群中,周父抬步上前:“臣似乎听那方竞若所言……此人,是外戚。”

他抬起头,和弘安帝目光相接,只是一瞬,皇帝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周叙言想得很清楚,外戚这个身份,着实太敏感。譬如他自己,正是外戚中的一员。

弘安帝果然也思考了一下,但这零星的怀疑很快被打消:周叙言好歹也是进士出身,一手字写得清秀俊逸,和天幕晒出来的字可不是一挂的。

那么丑的字,根本不可能在他的臣子里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