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仲卿抬头看她,发现她神色未变。心里一阵唏嘘,许知微这人还真是看得透彻一点也不纠结已经发生再也无法改变的事。

“其实我和她,或者还要加上苏晏我们三个人之间并不是外人想的那样。”

“苏晏?”

“嗯,我们三个人是同学那时候我和苏晏都对白星月有点意思。”

“哦?最后是你抱得美人归?”许知微促狭一笑,像是对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八卦真的起了兴趣一样。

对着自己喜欢的人聊前任真不是一个好体验,霍仲卿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了与她对视。尽量声平气和的解释道,“也并不算,我和苏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的份量比白星月重得多。真要说起来,我们两个人都没有真正和白星月谈过。”

“呵,你们还真够狗血的。”许知微嗤笑一声,又继续追问,“那为什么说她的腿是因为你断的呢?”

霍仲卿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反驳继续说道,“我成年以后一直在查仲家的事,做事多少有点不周密被人知道了。他们对我下了杀手,当时白星月为了救我被撞断了一条腿。我爷爷知道以后大发雷霆,但是查来查去都没有查到到底是谁下的手。回到陈家的私生子行事谨慎,少出现在人前大家谁都没想他身上去。到了后来才发现时兰和陈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往来,这才顺藤摸瓜隐约感觉到有这么一个人来。”

“然后你为了接近这个私人子,就和陈嫣然订婚了?”

“这件事是时兰主导的,我从来不掩饰对时家的恨意她心里害怕就想给我上道枷锁。那时候我刚知道我外公留在身边的那个养子可能是陈家人的事,干脆就顺手推舟。”

后面的事许知微都知道了,她也没有再追问。霍仲卿张了张嘴,本来想再说点什么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许知微却猜透了他的心思,直接帮他把话说了出来。

“你是不是想说,当初你在余朝夕身边留过后手?”

“你怎么知道?”霍仲卿瞪大眼睛,他真的被许知微的聪慧惊到了。没想到,她在那种境况下还能观察入里,感知真相。

“我怎么知道呢?其实我也是赌你没有烂到完全没有人性,或者说是给自己找些缥缈的慰藉好让自己不要太难过。”

霍仲卿哑然。

“我如果没有猜错,那个叫宇哥对吗?我事后想想,霍季礼带我逃走得太容易了。还就是你之前给我找过那个女保镖?”

“你既然都知道,我也就不细说了。这件事,是我做得太自大了。自以为可以掌控全局,没有想到会被身边人做了手脚而已。”

“是苏晏吗?”

“你为什么会猜到是他?”

“哦,他一直不太喜欢我。还有就是,我现在很少看到他在你身边进出。虽然有点自作多情,不是也不算是自作多情。你这个人只能负天下人,不能被天下人负。你们关系那么要好,自然是他做了什么让你生气了。而刚刚你又提到白星月和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我就猜是不是他。毕竟也就是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

“微微,你真的很聪明。”霍仲卿再次发出感叹,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怜惜。

“我不聪明,霍仲卿。我要是真是个聪明人,就不会一头扎进你布好的棋局里。当然,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毕竟你做得太真了。”许知微也有些怅然,她一向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但是面对霍仲卿她总有一些无可奈何。现在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那她也就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那句话。

“霍仲卿,你明明已经得偿所愿了为什么还要追着我不放呢?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不能原谅你,而是没法信任你。你应该知道信任一旦被摧毁,就再难重建了。所以你就是做再多,我们也回不到从前。”

第一百四十六章 银瓶乍破水浆迸(43)

判决落下,霍仲卿的心不知道是难受多一些还是轻松多一些。

他一直在看许知微,目光深遂。她不闪不避,执意要等一个答案。霍仲卿伸出了手背,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你要这样问我,我其实也不知道。我这一生一向不敢行差执错,就是害怕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在和陈家对垒这件事情上,我确实算计了你。那个时候我只觉得别的事我都输得起,但是这件事我输不起。我要是输了,我的母亲怎么办?仲家又应该怎么办?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没有意识到,你也是我的输不起。”

“微微,我知道你对我的信任崩塌,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心怀戒备。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再找回你的机会。所以我说我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补偿,而是赎罪。我辜负了你一腔真心,也漠视了自己的内心。”

“……微微,不管你信或不信,我都要说。”

“我爱你。”

这个答案于许知微并不意外,她也不是傻子只是一直不敢相信而已。但真正听到霍仲卿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的彻底剖出自己的真心的时候,她的心情无比混乱又复杂。有那种果然如此的落定感,又有那种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的不安定。她在别的事情上总是能够做到当断则断,唯独遇上霍仲卿。

许知微努力组织语言:“霍仲卿……我现在思维混乱,说到哪里就是哪里。”

看出她的局促,霍仲卿也不催促,只垂眸看着她。

许知微也看着他:“……在余朝夕的事情以后我一直在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想要利用你对付时家姐弟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真要算起来,这件事我也有错。只是付出的代价着实太大了一些。”

霍仲卿无声地看着她,眉目沉沉,脸色有些凝重。

许知微有些不安地转过脸,她不太敢看他的脸,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心软。“那个时候余朝夕给你打电话,你是怎么和他说的?我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自己当时真的害怕极了,一直等着你来救我。我也相信你会来救我,但是你没有。后来我整夜整夜地开始做噩梦好像还在那栋别墅里,被你一句话断了生路。那种恐惧感,那种被抛弃感我真的没有办法再经历第二次。”

霍仲卿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割一般,居然有些承受不住。他不敢避开,知道自己如果再不抓住机会他和她就真的再无以后了。他强忍痛意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亲手揭开伤疤的许知微思绪却清晰起来,她经历了那么多也变得勇敢了很多。“既然宇哥是你的人,那你应该也是知道当初余朝夕是怎么对我的。我……我……”那种呼吸艰涩的痛感,让她突然说不出话来。

霍仲卿伸手,将她抱紧,低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知微,你不要再说了,是我做错了,我是真的错得离谱。”

许知微摇了摇头,如果她连说都不敢说又怎么可能真正去面对呢?而霍仲卿既然敢做,又为什么不敢听呢?

霍仲卿好像是感受到了她这一刻的残忍,不再挣扎而是坦然接受她对自己尖刺。他抬起头,即使神色痛苦,也不肯退让半分。

他突然的变化让许知微呆了一呆,片刻后才继续说到:“……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恨。我是真的很想问问你到底是为什么?我就和自己说,我一定要活下来。而且要清清白白地站在你面前,找你问一个答案。但是后来再见面我突然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是因为什么你都是实实在在地伤害了吗?不是吗?你说你是唯结果论者,我又何尝不是呢?”

“出院以后,我不想见你,不仅仅是因为恨,而是害怕自己忍不住想要上前去质问。我处心积虑地躲着,甚至不惜接受了钟明朗的邀请远赴滇省拍纪录片。那个地方,你没有去吧。是真地穷,那里的人是真地难。他们只单单活着都难得要命,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情啊爱啊的真的算不得什么。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男孩子,他和我告白。我其实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倒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想要彻底放下你。你说可笑不可笑,霍仲卿,即便你对我那么残忍,我还是放不下你。”

霍仲卿猛地抬起头,满脸地不可置信。他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他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果然还是爱她的。这一刻他的心里欢喜得发狂,满腔心绪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的知微,自始至终都有一副慈悲心肠。

他嘴唇紧抿,霍然伸出手去将她拥进怀里。手指透过轻薄的衣料扣在她单薄的肩胛骨,听见自己最心爱的小姑娘小声的哽咽道:“爱一个人没有对错,但是可能会错爱某个人。霍仲卿,我之前一直在想。你如果从来没有爱过我,是我的悲哀。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答案。”

“知微……应该是我谢谢你。”霍仲卿把脸退开,手臂却搂得更紧,低头去看她,看她眼睛红红的,脸上却是一片释然。

安静了片刻,霍仲卿果然听到许知微好像是轻笑了一声,“霍仲卿,你谢我干什么?这世上什么都可以强求,唯有爱不可以。你爱或不爱我,我都不会再强求。”

霍仲卿也笑,点头表示认同。

“好的,我们都不强求。但是你不是也还爱我吗?”